五百年后。
天一宗,锦绣山。
枝繁叶茂的大树上,有女躺在树杈上睡觉。
修长身姿,浅绿色衣裳,右脚垂落,姿势随意。
天光云影从大树缝隙里落下,一片厚片树叶遮住面容。
“浮尘。浮尘。”有人叫唤,声音富有磁性。若有女闻之,忍不住动心脸红。
“嗯。”浮尘吱一声,闷闷的声音从树叶下传出,困顿而懒散。
“大师兄要出关了。你功课做完了吗?”声音轻轻诉说,句尾勾起的余音藏不住看热闹的心思。
浮尘腾一下起身,追问,“什么时候?”
风骚二师兄摆着他那装逼的凤尾羽扇,笑咪咪说着,“快了。哎呀。”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不出三日。”羽扇指着浮尘,“我观你有血光之灾。”
“我去。”妙龄女子腾得跳下树,浅黄纱裙纷飞如风吹花朵。
浮尘健步如飞,跑到山顶转换阵中,入到青云峰中,飞身赶往山顶厢房,匆匆落地,踉跄两下,踢到门槛上。转身拐入屋中,摸出桌上泛尘的书本,一目十行,口中喃喃,快速背诵。
二师兄悠悠扇着扇子赶来,倚在窗前,笑着调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挺好。”
浮尘懒得听二师兄,目光死死盯着课本,试图粘在上面,脑海里一段又一段的文字转悠,已经没有了容量。
然而心中如焚火急切,恨不得多塞一下。
忍不住怨念:之前怎么就没看一下?现在也不至于这么痛苦。我以后一定要写完功课再完。
眼睛一目十行,大脑十眼记住一行。
这一背诵,背了一下午,晚上还在背诵。
二师兄坐在院中石桌吃吃喝喝,明月清风作伴,清浅背诵声作曲。
彩霞仙子一身彩衣进入院中,“师妹,吃饭了。”声音柔软细腻,如天籁之音。
彩衣飘飘,只衬托娇艳花娇。
“师姐。”浮尘闻声立马翻窗抱着人哭诉,“我要死了。”
彩霞仙子声音立马有了力量,挥舞着手臂,“怎么了?师姐帮你!”
晴空仙人吹着茶水,开口,“别管她。她没背书,师兄出来,肯定罚她。”
浮尘抱着人手晃悠撒娇,“师姐~”
“差多少?”彩霞仙子问。
浮尘张嘴,“呃”了半天,不知该说何数字。
“一章都没背下。三年了,书都长虫了。她是碰都未碰。”二师兄毫不客气揭露老底。
浮尘低着头,腆着脸,抿嘴不语:不能怪她。睡一觉,三个月。多睡两觉,就一年了。再游山玩个水,去下界看看戏,不知不觉就过了三年时光。
师姐不好接着维护,“是太少了。师妹,加油啊。这几天,你能背多少背多少。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拉着大师兄一段时间。”
二师兄“哼”了一声,“你就宠吧。我们马上要飞升了。没有我们,她该怎么办?”
“她还小。”三师姐维护,怼二师兄。
“不小啦!五百,快成年了!”二师兄“趴”一声,将杯子放到桌子。起身,甩一下袖子,桌上杯壶一应消失。
修仙界时光匆匆。
天上一天,人间一年。
而修仙界是在天界与人界之间,山上一天,人间一月。
二师兄离开。
三师姐拍着浮尘脑袋,“别管他。有我帮你。”
浮尘抱书苦读,记忆。从月朗星稀到日出东方,再到日落西方。一连三天,浮尘抱着书来来回回啃。
师姐帮忙端茶倒水揉捏肩膀,闲时自己在旁边打坐。
二师兄时不时过来坐坐,喝茶看戏,再离去。
三天时间到。
主院有强大而熟悉的气息。
三人皆有感应。
“师姐。”浮尘哭丧着脸。她背不动了。
实在是脑子休闲太久了。突然大脑力,已经干不动了。
“我来。”师姐拍着浮尘肩膀,任重而道远地向主院走去。
浮尘在窗前探头守着。
半饷,师姐一个人从主屋出来,垂眉叹气。抬头,对上浮尘的视线,缓缓摇摇头。
“哼哼。”二师兄笑出声,扇着羽扇看戏。
“浮尘!”大师兄清冷如山涧溪水的声音传来。
浮尘有如斩头飞刀将至,面容拧成一团,脚死死粘着地,推着步子龟速前行。
终于,来到门前,浮尘深呼吸,抬步进入。
低着头站在大师兄面前,面容如老尼入定,等待着“佛音入耳”。
二师兄跟着来到门前,眼里的笑意从未变过。
“背了多少?”大师兄站在主位,身姿如背上长剑,坚定清冷。低目垂眉,淡淡看着面前的黑头顶。
浮尘静谧无声,抬手,缓缓伸出一根手指。
“跪下!”
浮尘“扑”地跪下,对命令配合的迅速表现出常年的熟练。挺直的胸膛,低垂的头颅,平静的面容,已经是死皮赖脸,老狗一条。
“闭关前,说过什么?”大师兄坐于主位,盯着地上的人。
浮尘僵硬开口,“背完《天机筹》。”
“你保证过什么?”
“背不完抄写百遍,抄到倒背如流。”
大师兄淡淡开口,“开始吧。”
“师兄!”浮尘抱着大腿,哭丧着脸,“太多了。”
大腿没反应,目光依旧清冷。
“我错了。”浮尘接着哭诉。
没反应。
“饶我一命。”
一点反应都没有。那目光如流水,仿佛千万年稳定流淌,绝不变道。
“师兄!”浮尘晃着大腿大声求饶。
师兄的目光始终不变,眨都不眨。
浮尘来气了,威胁道,“我哭哦。”
师兄还是如水清冷,似乎在说:你哭啊,你看我动不动容?心不心软。
二师兄坐在后面椅上,一直看着戏。
只见浮尘从袖中摸出一副卷轴,双手捧出,慎重如宝。
卷轴移动到空中,与大师兄并排。
卷轴打开,露出一副图像,图上面容与大师兄一模一样,甚至上面衣容佩剑也一模一样。
正是大师兄无疑。
浮尘调整跪得方向,对着黑白画像。从袖中甩出一条手绢,张嘴,“啊”地一声嚎,“师兄!师兄呐!你死得好惨呐!”
手绢抵在眼上,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