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诚实的动物。
本能层面。
当他有一个难以启齿的弱点的时候，他就会藏的死死的。
当这个弱点成功弥补，甚至成为长处的时候，他就会立刻恨不得宣传的全天下人都知道。
金天岳完美地诠释了这一点。
灵鼔山随行队伍里那个面容姣好的师妹，他不但晚上用，白天也用。
“好家伙，你说金天岳又没影了？”
万和听着宋慈的抱怨，有些无语。
他大略地打量了一下整个队伍，发现金天岳果然消失了。
“少了他，灵鼔山那些人就不怎么听话了。”
宋慈恼火地抱怨:“一个个就跟木头一样。”
他们会完美地服从金天岳的命令，却不怎么搭理万和等人。
都是名门大派的优越感在作祟。
甚至，因为隐隐有风声传出万和就是导致他们吐血的罪魁祸首，这些灵鼔山弟子隐隐对他还有些敌意。
“你说，我要是把金天岳干什么去了告诉他们。能不能转移矛盾？”
万和摸了摸下巴，想出一个不太靠谱的主意。
金天岳现在，犹如锦衣夜行。
想要炫耀，又不敢明目张胆。
毕竟解药的事灵鼔山掌门搞不好是瞒着弟子们的。
只能通过有点出格的行动暗搓搓地炫耀。
万大长老琢磨着推他一把，成人之美。
“你这是损人不利己。”
宋慈摇头不看好他的馊主意。
“那就算了。”
万和哈哈一笑，不以为意。
他无所谓。
免费的保镖有就不错了。
只有宋慈才职业病发作天天想着安排这些人警戒。
“打起精神来。”
宋慈提醒万和。
“已经过去好几天了，灵鼔城的事燕王府该知道已经知道了。如果他们要报复，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你们俩的身份也不好使吗？”
万和随口道。
“如果是在帝都，燕王当然不敢造次。”
宋慈无奈地道:“但这儿距离中州十万八千里……”
天启帝跟宗室的关系很不好。
尤其是这些实权王爷。
当初天启帝虽然只是对着自己的兄弟们挥起了屠刀，但活下来的人谁不害怕？
谁又敢相信屠刀有一天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这种恐惧，愤怒，很自然地会延伸到天启帝手中的刀——慎行司身上。
如果有机会，相信任何一个王爷都不介意偷偷杀几个泄愤。
不过这些事宋慈跟万和不好说，他只能尽力提醒万和小心戒备。
“了解，了解。”
“天高皇帝远嘛！”
然而万和显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还有心情说笑。
无他，手中有人，心上不慌。
灵鼔山作为地头蛇，在此地延续了上千年。
对燕王府肯定知根知底
金大掌门敢让自己儿子带队护送，就说明他有从燕王府手下全身而退的把握。
拳拳到肉的战斗固然受到万大长老喜爱。
看戏他也不排斥。
“来，干！”
万和心情很好地举起了手中的酒碗。
酒是灵鼔山掌门送的，据说窖藏已有百年。
阳光下酒液在碗里微微晃动，看起来就像金色的琥珀。
“我不喝。”
自己说的话万和看起来一句都没听进去。
宋慈大感头疼。
其实比起他跟周明骏的身份，最好的方法是公布万和的身份。
万老头护短是出了名的。
燕王再疯狂也要掂量一下。
但是。
也得有人相信才成。
换做是宋慈，要杀人的时候对方突然告诉他自己是哪个世家的嫡子，他也会先杀了再说。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总不能被人吓回去。
“我在周围巡视一遍。”
宋慈站起身来，想将万和给他倒的酒倒回酒坛。被万和按住了。
万和拿过酒碗。一饮而尽。
宋慈眼角抽搐，觉得自己的前途不大妙。
要保护的人是个大白天就喝酒的酒鬼怎么办？
甚至没有下酒菜。
他默默看着万和面前摆着的一根尖角。
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遗留下来的，被万和跟啃萝卜一样啃了好几口。
这都能下酒？
酒鬼无疑。
“喏，那不是金天岳？”
万和自然能看出来宋慈在想什么。
但他怎么解释手上这根萝卜其实是狰的独角？
这种怪物形如奔马，头生独角，长着五条尾巴，能够生食虎豹。
发怒的时候可以力扛千军万马！
能出现在锁妖塔的第八层，简直就是个奇迹。
这东西补益元气简直是神效。
万大长老都不舍得吃，几天才啃了一小半。
如果他肯分宋慈一口，宋慈立马就不用是这幅病恹恹的样子。
但很可惜。
即使万大长老够大方，宋慈也没有他的好牙口。
即使豁出满口大牙磨下那么一丁点儿，宋慈也还有消化的一关要过。
万和不确定他的血种是不是跟自己的血种一样生冷不忌。
“万公子。”
金天岳满面红光地走了过来。
他浑身衣衫干净整洁，完全看不出刚刚钻了小树林。
但他身后的师妹满脸的红晕虚浮的脚步暴露了他。
“无法理解。”
万和直摇头。
因为他看到那师妹一回来就被几个灵鼔山弟子围起来嘘寒问暖。
好像她刚刚就是去跑步了。
“我真没想到金掌门居然会派给我们一个这样的人。”
周明骏在一旁酸溜溜地道。
他指的是什么大家都清楚。
金天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因为我是最好的。”
他对自己的武功有相当的信心。
“打住。”
宋慈拦住周明骏，阻止他讲话题往不可描述的方向带。
“发情了就等回去找你那些红颜知己，他们很乐意跟你交流。”
“我们现在要说正事。”
周明骏欲言又止。
这时候没法辩解。
从他出口那一刻说是或不是就都无法洗清了。
有些话题沾上就脏了。
“看我这嘴！”
他懊恼地瞪了一眼占据道德制高点的宋慈，决定回头在宋慈房里埋伏。
然后瞅准时机给他画上一副春宫图，挂在慎行司的大厅里。
……
宋慈屡屡碰壁。
他的担心不但没有得到万和的重视，也没有得到金天岳的认真对待。
金天岳表面上听从他的建议将灵鼔山弟子分批编制巡逻，暗地里仍然每天准时消失。
趟上这么一群猪队友，宋慈嘴上燎泡都出来了。
好在还有任劳任怨的周明骏陪伴。
“干！”
跟万和碰了碰酒碗之后，周明骏喜笑颜开地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
“好酒！”
他盛赞一声，咂咂舌头回味无穷。
窖藏百年，不仅需要时间，重要的还得有秘法。
否则等你起出来，说不定反而变成白水了。
“是不错，只不过……”
万和又想起了自己的百酒精华，心疼的想流泪。
万精精他就是个小屁孩，懂什么酒！？
但世事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最终落到肚子里的偏偏是小屁孩而不是他万大长老。
“只不过？”
周明骏敏锐地发现万和话中未尽之意。
“难道你还见过更好的？”
皇宫大内倒是有，但连他也没喝过几次。
万和一个北境小城出身的孩子……
老司主倒是可能有，但他会给孩子喝吗？
周明骏心中暗笑。
少年人就是爱无时无刻地装出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啊！
“不，没什么。”
万和摇了摇头。
更好的他还真不知道锁妖塔里还有没有。
千年的酒妖，本质上也是不入流的小妖怪。
降妖谱上根本不会记载。
再说……
妖怪也不是不爱喝酒。
如果再下面的层数真有酒妖，早就被它们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今天他们休息的倒早。”
宋慈忽然在一旁插话。
他显然不愿意听万和跟周明骏讨论这些东西。
周明骏琴棋书画，诗酒风流。
但最根本的武功却不成。
在宋慈眼里，跟他学人就废了。
“大概是喝的多了点儿吧。”
周明骏瞥了一眼。不以为意地道。
他们跟商队的王管事等人是分开的。
除了有事商量，彼此互不打扰。
虽然行商喝酒是大忌，但气候苦寒。偶尔喝一点不可避免。
“连最基本的守夜人都没有。”
宋慈是真的看不上以护卫头子老马为首的那帮护卫。
就像现在，老马竟然带头喝了个酩酊大醉，爬进车厢睡觉去了。
“人嘛，有指望的时候都会这样。”
万和倒是不在意。
对他来说，不相干的人爱做什么做什么。
只要不是想骑再他万大长老头上闹妖。
“没毛病。”
周明骏赞同地点头。
商队的大车团团围成了一圈。
再往里是驮马，最中心才是人。
灵鼔山弟子分散开来，站在大车上牢牢地把守住了四周。
他们那僵硬的站姿，一保持就是一夜。
头一天甚至闹过有护卫以为死人了的笑话。
当那护卫小心地把手探到脸上挂满了霜的灵鼔山弟子鼻子底下的时候。
那弟子忽然看了他一眼，吓得他屁滚尿流。
凭借着高强的身手，森严的纪律，以及似乎永远不会疲倦的身体，灵鼔山弟子很快将护卫们全方面打击的五体投地，全面接管了商队的护卫工作。
“他们的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
就连宋慈也大皱眉头。
黄天道的不死之身，只是难以死亡，身躯却不见得比常人强悍多少。
灵鼔山这样就离谱。
想想灵镜台下方那些妖异的白骨，他甚至有些不寒而栗。
“这灵鼔山的弟子如果能够成军，恐怕足以跟禁军抗衡。”
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的独眼人东门听到这句话突然抬起了头。
“对，必须得防患于未然！”
他插话道。
那只独眼里写满了对朝廷的忠诚。
“你这借刀杀人使的也太烂了。”
周明骏失笑。
朝廷之力可以翻江倒海。
区区灵鼔山，秘术再神奇也不过限于一郡之地。
说成隐患，就太抬举他们了。
“你这是侮辱我。”
独眼人东门满脸的不悦。
“忠诚，勇敢，一诺千金。”
“难道慎行司里就没有关于我们独眼族的记载吗？”
噗！
万和一口酒喷了出来。
万大长老属于那种有就一直喝，喝完为止。
没有就干瞪眼的人。
这几天他一直在跟灵鼔山掌门送的美酒较劲。
十大坛快进去了。
“东门啊，我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美德。”
他边笑边拍独眼人的肩膀。
野蛮，狂暴。
这才是当初修仙界对独眼巨人的评价。
不过东门他们的种族一代一代向人类靠拢。
也许是这一千年以来得到的新评价？
不过……
眼前这独眼人又怂又奸诈，哪里跟他嘴里那几个词沾得上边？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东门用瘆人的独眼斜着看万和。
他啪地拍掉万和的手，不忿地道:“不信你就跟我到族里去看看！”
“呃……”
万和眨了眨眼睛。
这独眼人还没放弃让他去给那头老狼撑腰的想法。
当然，万大长老可能打不过那头老狼。
但他十有八九打的过老狼对面的人。
毕竟，独眼族畏惧的只是对方的大势。
失去灵鼔山，虽然不知道燕王世子还能请到什么人合谋，但独眼人东门已经不大畏惧对方动手。
“我说了我要回老家结婚。”
万大长老委婉地拒绝。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尤其还是陌生人的事。
“这理由我这几天是不是用的有点儿多？”
总不会是内心的真实想法吧？
说完之后，万和忽然反应过来。
“不不。就是好用而已。”
你有什么事能比我的人生大事重要？
一句话就能堵的对方翻白眼。
独眼人东门就处于这种状态。
“婚嫁是人生大事，必须三媒六聘，有父母做主。”
他终于忍不住气呼呼地揭穿万和:“你爹跟你爷爷都不在，你结的哪门子婚！？”
万和恍然大悟。
“这样啊！”
他猛地拍了一下巴掌:“我说总觉得哪里不对！”
南荒人都是直接钻小树林的。
很多人大了肚子才开始慌慌张张补办婚礼。
被始乱终弃怎么办？
咳，有这种想法的男人万大长老当初都会劝他们多想想。
须知蛊虫不是吃素的。
相反它们对负心人的五脏六腑兜很敢兴趣。
根据他当初活了四百多年的经验，南荒女人被抛弃的概率远远小于大炎……
等到万大长老摇身一变变成修士，事情就更简单了。
男女双方情投意合想要结为道侣，基本就没有大操大办的。
大多是低调地把铺盖往一块一般，悄没声地就成事了。
世俗的道德已经无法束缚他们。
“所以我天天把回老家结婚挂在嘴边，竟然没想过要通知老万和老头子……”
“习惯成自然啊……”
万和没想到还有这种约束。
他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好像……”
“如果我真的把事儿办了，到时候看老万跟老头子气急败坏的脸也挺有趣的？”
那影子都不见的亲娘压根不在万和的考虑范围之内。
“什么人！？”
突然，有站在大车上方的灵鼔山弟子低喝一声。
“有情况！？”
宋慈霍然起身。
车队的其他人却没什么反应。
为了防止草木皆兵，示警有另外的方式。
“连我你都认不出来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脚步沉稳，脸上带着不悦。
“师兄。”
那出声的灵鼔山弟子呆了呆，也为自己刚才的举动莫名其妙。
那种淡淡的陌生感一闪即逝。
“我是不是……”
“嫉妒师兄？”
他暗暗反省自己，心里有些惭愧。
金天岳的行踪，隐蔽又张扬。
即使这些灵鼔山弟子再迟钝，天天看着满脸桃花的师妹紧跟在他身后也有所猜测。
其他几个关注这方向的灵鼔山弟子见来人是金天岳，漠然转过了身。
呼！
金天岳轻轻一点地面，飞上了大车。
他了解地拍了拍那个惭愧弟子的肩头，跃入了车队里。
“老金，过来。”
宋慈无奈地摇头，招呼金天岳一声又坐下了。
这些灵鼔山弟子看着精干，内里还是不成。
竟然能连自家带队的首领都认错。
他得好好跟金天岳说道说道。
金天岳环视车队一眼，笑着朝万和等人走了过来。
“笑的这么骚，也不知道又把他师妹怎么样了？”
周明骏“小声”道。
万籁俱寂，他的声音简直要传遍车队。
方才出声喝问金天岳的灵鼔山弟子忽然愣了一愣。
“对啊，吕师妹呢？”
往常她都会跟着金天岳出现，今天却迟迟不见踪影。
“也不知道他们几个还能不能演的下去？”
这个弟子只是想了一想吕师妹的下落，就抛诸脑后。
他更在意的是那几个围着吕师妹天天乱转的弟子，这几天吃了苍蝇一样有苦说不出的表情。
“万公子。”
金天岳走到万和他们跟前，略一拱手。朝着万和打了个招呼。
“我总觉得你今天特别可恶。”
周明骏满脸挂着嫌弃:“你这是炫耀吧？”
炫耀什么，不问可知。
毕竟车队里就一个女人。
“炫耀？”
金天岳一怔，没想到自己就打了个招呼就被扣帽子。
他熟络地在万和身边坐下，想了一会才明白。
“何来此言。”
“金某好歹也是灵鼔山的掌门大弟子，这点儿小事不值一提。”
这就是灵鼔山的女弟子任他予取予求的意思。
周明骏顿时更酸了。
“你得保重身体啊！”
他假模假式地道。
“不劳挂心，我的身体一向很好。”
金天岳不以为忤，微笑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