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账目的名字一栏都是青莲青柳写的。
但是芸娘和妇人们都不识字,只得在每个名字旁边做上标记。比如有的名字带花的,就画朵花;有带叶的就画片叶子。总之都是她们自个想出来的能表示自己就行,各自记着各自的符号,也就不会搞混了。
久而久之,芸娘把符号跟名字都记下了,连带着认了不少字呢。
汪氏抱着小四,晃悠了一圈,停在了一人跟前。
“英子她娘,你这才来几天啊,手艺就这么好。”
董梅打眼一看,原来是叶氏,刚才还真没注意。能跟着大家一起织毛衣,看来是想开了。
“婶子,我手笨。”叶氏看了眼汪氏,低头接着织。
“别着急,这个练练就快了。”汪氏道,“你们还年轻,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的。”
叶氏手顿了顿,“谢婶子。”
她明白汪氏话里的意思。
汪氏抱着小四回到董梅身边,“梅娘,四儿好像是饿了,你给喂喂。”
董梅接过孩子,汪氏立马从小车上拿来一布块,她知道董梅讲究,每次给孩子喂奶都得挡着。
见状,妇人们都抿嘴笑呢。
“梅娘,这儿没旁人,敞开来喂。”一妇人瞎起哄。
“就是,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奶过四个孩子了。”
“你以为都跟你似的。”汪氏忙护着董梅,“哪儿人多往哪儿敞,专门寻着有汉子的地方。”
这话一出,众人立马笑得前仆后仰。
“婶子,你说得太对了,她就是那样儿的。”一妇人补充道,“好像还钻过草荡子呢。”
“哈哈哈……”
董梅也忍不住扑哧一声,这哪儿跟哪儿啊。这些个妇人啊,可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
“婶子,你也太护短了吧。”那妇人也不生气,笑着跟汪氏聊下去。
“我就是护短,怎么的?”汪氏故作怒斥道,“你们这些个泼皮户,也就是梅娘斯文,懒得跟你们计较。”
“若再欺负梅娘,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汪氏突然从怀里拿出一鞋底子,往自个手上一拍,“啪”的一声作响。
“我这鞋底子可不认人的。”说着她开始纳鞋底子。
“您就放心吧,我们哪舍得欺负梅娘啊。”那妇人拍拍胸前,给自个顺顺气,“再说,梅娘是我们欺负得了的么?”
谁不知道梅娘的厉害。
“干娘,嫂子们跟我闹着玩儿呢。”董梅拍怕快要睡着了的小四,“您瞧,一个笑话,大家都畅快不少。”
“你别信她们。”汪氏笑道,“我就得给她们紧紧皮子,要不她们能上天去,你信不?”
“信,怎么不信!”妇人们笑了一阵子,人都觉得松快不少。
说笑间,快到收工的时候了。
有些需要回去做晚食的,就先一步离开了。剩下几位,趁着天还亮堂,就再织一会。
“大家辛苦了,天暗了就回吧。”
董梅把小四放回车里,又对着汪氏道:“干娘,您也回吧。回头一家子都等着你做饭呢。”
“做饭那叫事儿吗?走,我送送你们娘俩。”
说着她就帮着扶车,见叶氏还在,又叮嘱了一句,“英子娘,回吧。别太着急,慢慢来。”
叶氏冲着汪氏和董梅应了一声。
半路上,汪氏道:“她男人差点真寻了短见。”
“什么?”董梅也惊呆了,有点后怕起来,万一出事,她就是罪魁祸首了。
“放心,现在过去了。”汪氏道,“你的法子是对的,她男人那样的,就得下一副猛药。”
董梅叹了一口气,“干娘,以后我还是少管点闲事为好。”
骨子里的观念哪是一下子能变的,特别是见她们有难,她总是希望她们能自立起来,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帮了她们。”
汪氏看着董梅,无论是芸娘、王氏和眼下的叶氏,以及村里大部分的妇人,都跟着变了心气儿。
这些都是受了董梅的影响。
“事发那日,我特意去了她家。”汪氏道。
那日叶氏借粮后离开李勇家,她突然感到日子有奔头了。
不管她男人是如何想的,只要有她在,孩子们就有依靠了。
晚上吃饭时,她把他男人特意推到了外间,跟孩子们一起吃饭。胡山根依旧板着脸,但见孩子们眼里闪着一抹期待,到底压下了心中的不快。
孩子们是会察言观色的,女儿英子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小儿斌子见他没发话,也不敢动筷子吃饭。
“吃吧。”叶氏笑着道,“以后咱们一家都围着一起吃饭。”
说完,她盯着自个男人看了一会,见他面无表情地喝着碗里的稀粥,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他没有发怒,倒也出乎她的意料了。
叶氏有意引着英子聊聊她上工的事儿。
“爹,娘,上工一点儿都不累。”英子扑闪着两眼珠子,“曹奶奶和吴大娘对我可好了,还给我喝豆浆。她们硬要我带些回来给弟弟喝,我记着娘的话,一定不能要的。”
“英子做得对。”叶氏笑着看了眼身旁的胡山根,见他喉咙顿了顿,随后又慢慢吞咽了嘴里的稀粥。
“姐姐,那豆浆好喝吗?”斌子羡慕地看着姐姐。
见弟弟渴望的样子,英子有些愧疚,“好喝,下次发工钱了,姐姐买些来与你喝。”
“嗯。”得到姐姐的许诺,斌子高兴地喝起碗里的稀粥来。
过了一会儿,英子又道:“爹,娘,我多买些可以吗?”
见爹娘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方解释道:“爹娘也尝尝那滋味。”
胡山根刚发出沙哑的声音,叶氏却抢先道:“英子真是懂事,那就多买点,给爹也尝尝。”
“那太好了。”英子觉得今天的娘不一样,爹也有点不一样了。
可是胡山根却放下碗筷,自个推着木轮车往里间去。叶氏见状,忙上前帮着推车,转头笑着看向孩子:“你爹累了,我先推他进去歇着。”
“姐姐?”斌子有点失落。
“没事儿,爹一会儿就好了。”英子安抚道,“吃饭吧。”
夜晚,夫妇俩躺床上。
胡山根依旧一言不发,叶氏知道他没睡着。
“相公,我明个去找芸娘学织毛衣,听说那个工钱不低,做的好的话一月有八九百钱呢。”
“……”
“不过,就是家里你得多照看点,那是个费工夫的细活。”叶氏好多次都远远地瞧过,就几根长竹针在手里穿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