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一闪,来到茅屋,“姐姐,快快快,莲儿要挨打了。”
董梅端坐在炕边,“我现在是下不了炕的人,要是我出去了,莲儿就白白受了气。”
“什么?”见董梅无动于衷,她又火急火燎来到院里。
青莲扑通一声跪在了堂屋廊下,大声哭道:“奶,求你别打我。昨晚上你把灶屋的灯灭了,太黑实在看不见洗碗。”
这时院里进进出出的人都停下脚步,朝青莲看过去。
“奶,我娘来找我的时候还摔了一跤,差点起不来了,要是我爹在就好了,爹爹……”她抽噎着,“娘肚里还有弟弟呢……她现在肚子还疼,呜呜,也不知我那没出世的弟弟保得住保不住……”她越想越伤心,抖着瘦小的肩膀。
罗氏举着扫把,瞧瞧院里的人,脸一阵抽搐。
“奶,她昨晚碗都没洗完,罚她跪一天。”李元珍抓着一个窝窝头,蹦跶着过来,指着青莲道。她最喜欢看青莲被罚了,显得自己多么受宠。
一旁的王氏赶紧拉住元珍,这节骨眼可不能乱说话啊。
院里帮忙的汉子都摇摇头,低声嘀咕,原来金水这后娘苛责他女儿到这种地步!这要是有个把妇人在,早嚷嚷出声了。
“罗氏!”李光宗一大早拄着拐杖过来,瞧瞧大侄儿,这大侄儿对他可是孝顺啊!时不时给只兔子山鸡孝敬他。他瞪了眼罗氏,撇了眼看戏的王氏,“快把孩子扶起来啊。”
这个家到底谁做主,他这老弟也是糊涂啊!
罗氏扔了笤帚,回她幺儿屋里换身衣服,昨夜她就是睡在这里,一直嫌弃老头前妻的这个儿子,到底心虚怕他夜里找上她。
王氏扶起青莲,“你先回屋,我帮你们打盆热水去。”她说完拾起木盆,拉着元珍去了灶屋。
她低头看着娇惯的元珍,也是不喜,被她婆婆和钱氏宠的不像样,也就是有梅娘的孩子替她干活,否则这么大的女娃哪个不是熟练地操持屋里的事。
青莲狼狈地回到里,“娘。”
“你没事吧?”董梅躺炕上,见她冷得直哆嗦,示意她赶紧换身衣服。
“姐姐,你看看莲儿啊,都湿透了,还抖着呢!仙人给我请得什么人啊?自己躲屋里,让我的孩子出去顶事。”
梅娘担心地看看青莲,又看看闭幕养神的董梅。
董梅心道:她只是教孩子要学会自己面对一些事情,刚刚青莲的表现不比昨天好多了?
真是瞎操心。
青莲换好衣服做了个深呼吸,心才稍平静下来。她回想自己刚经历的事情,见奶奶抽搐的脸,她内心有丝丝快感。爹不在了,她是大姐,不能像以前那样事事靠着娘。况且娘肚里有弟弟,不能累着!
外头王氏端水进来,见董梅眼眶红红的,赔笑道:“梅娘,你肚里的孩子没事吧?”
“是弟妹啊,哪敢劳烦你打水来,我要不是为了肚里的孩子,我的莲儿也不至于一大早受欺。”董梅撑起身来,接过青莲洗好的热帕子。
她净面好,看向王氏,这罗氏两媳妇应是没喊过梅娘大嫂。也是,这院里没人把她当成大嫂。但礼不可废,这世上应是最在意长幼有序的了,只要她在这院里待一天,她就是大嫂。省得有人忘记了这茬。
被喊弟妹的王氏听着也不习惯,以前梅娘可从来没有这么喊过她。一来梅娘比她小十来岁,二来她婆婆曾告诫过她跟钱氏,不得把梅娘看做大嫂,就大哥在他们眼里也只不过是个干活的,何况梅娘呢。
王氏欲讪讪离开,被董梅叫住了。
“弟妹,你大哥死了,接下来你男人可就是老大了。我迟早有一天要离开这个家的,到时候你这当家人的位置可别被人抢了去。”董梅瞧着王氏的背影顿了一下,把帕子递给青莲,接着道:“她四叔学堂可忙得紧,大哥去世这么大的事也没回家奔丧,这要是传出去学堂先生不知怎么看。”
王氏回头看了看董梅,怪不得钱氏说她变了,她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就连刚才那抹忧伤也消失不见,现在的她异常冷静。
踱着步子回灶屋的王氏,心下琢磨,梅娘这是要拿四叔当挡箭牌了。不过就看人这本事她还真不如钱氏,以后真得防着点。相比较她婆婆也更喜欢钱氏,这点她以前没怎么在意,毕竟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就这钱氏暂时比不了,但以后的事谁能料到呢。
青莲定定地看着董梅,这样的娘亲她以前没见过,刚才娘跟二婶说的话她多少能明白点。
“你能看明白就好。凡事不能蛮干,得多用用心,明白吗?”
这个李家大院,好比一个小型的社会,得让掌权人罗氏分分心,否则整天只盯着她们,还让人怎么活。
“梅娘!”门口一妇人喊道。
正是周树根婆娘吴氏,一直把梅娘当妹子照顾着,虽然梅娘从不在她跟前诉苦,但吴氏哪里看不出来。董梅忙下炕,低声打了个招呼。
“大娘。”青莲眼泪吧嗒吧嗒滚落下来,跑过去抱着她。
“哎!好孩子,别怕!大娘在呢。”吴氏蹲下身子,拿出帕子擦擦青莲的小脸蛋,她又按住董梅,“赶紧坐下,你这还怀着孩子呢。”
吴氏跟周树根真有夫妻相,也是白白胖胖,个头不高,看着是个精明人。
“我昨天回了趟娘家,晚上本想来看你们,被你周大哥拦住。金水兄弟他是个苦命的……这老天爷他不长眼啊!”吴氏抹着眼泪儿。
金水一直跟他男人搭伙做事,两人就跟亲兄弟一般。她又嘱咐道:“这两天人来人往,可要看重自个身体和孩子。有什么要办的我去办,切莫按以往的法子,一个人担着。”
董梅欲张嘴叫她放心,她又接着说:“金水兄弟他已经去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后面的路还长着,看在孩子的面儿,你也得挺过这关,再不济不是还有我们么?虽说我们不不沾亲不带故,但我心里一直把你当成亲妹子看。”
董梅已然泪流满面,吴氏是怕她寻了短见,让她觉得有亲人可以依靠。
梅娘没有娘家,婆婆又视她为眼中钉。原本就懦弱的性子,一下子丈夫没了,还得抚养几个幼女,这往后的路是万分艰难的,别说在这远古的封建社会,前世那么发达,一个单亲妈妈生活何其艰难,除非家里有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