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说从今往后大家相安无事,他的表情依然是那么平静,在乱成一锅粥的厅堂内,好像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众宾客闻言,有的面面相觑,有的意味深长,还有的竭力克制……
而罗副官则呆若木鸡,前段日子他们截获密电,得知扶桑组织在寻找什么秘本,而那个秘本分散为两部分,其中一部分在扶桑手中,而另一部分则在某个中国人手中,他是没想到,除了秘本,竟然还有个探测仪;更没想到,探测仪竟然就在四爷手里,而四爷明明与秘本有这么深的渊源,却从没透露过一句。难怪之前截获密电时,四爷的神情那般不寻常,也难怪在那之后,上面没有提过任何一句关于秘本的事,想来是被四爷隐瞒了下来,根本没往上报。
四爷为何瞒而不报?难道四爷与党国并不齐心?
罗副官疑惑,但他是忠诚于四爷的,自然不会将之前他们截获密电的事情往外说。但眼下四爷已将一切公开,现场军界政界的要人众多,这个消息不出个把钟头就会传至南京方面。接下来上面震怒是一定的,四爷怎么办?
想到这里,他不由担忧地看向四爷——
四爷一派从容,烛光中,他正一边命人尽快装上新灯,一边安抚和疏散受惊的宾客们。他总是这么镇定,罗副官看着他,也不由镇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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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爷乃风和澹台也远远看着四爷,不由不感叹四爷的举重若轻。
三少爷刚回来不久,但也目睹了事件全过程,善后工作他没必要参与,四爷也未必希望有旁人参与,于是他和澹台回后楼去了。
澹台住进戎家的初衷本是调查秘本一事以及试图解救师妹,但刚住进来两天,以上两件事似乎就都与戎家无关了,首先秘本不在戎家,而与秘本相关的探测仪也在刚刚毁掉了;至于师妹,昨天已经登报与戎四爷解除关系。
光看表面,他似乎没必要留在这里了,但澹台总觉得心头有种疑影挥之不去,究竟是什么,他说不清,决定继续住下来观察,在三少爷首肯下,昨天晚上他已经在地下室安置好了电台,能不能捕捉到绝密的东西就看接下来戎四爷的动作了。
外面有细乐之声稳稳升起,他和三少爷不由停下说话,向落地窗望去——前楼礼堂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璀璨夺目,显然四爷已经将战场打扫掉了,一切重新开始。高朋满座、觥筹交错,女人们聊旗袍发型香水以及新上的电影片子;男人们从军事政治谈到公债金券,再到轮盘赌、咸肉庄、跑马场……
三少爷几乎不需要前去现场,便可以脑补出以上画面。刚刚那场从礼堂变灵堂,从灵堂变战场,又从战场变回礼堂的戏码似乎从没上演过一般,雁过无痕。
他不由叹道:“看啊,这就是上海滩,血腥和死人不能打乱它的节奏,一旦翻篇,就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照旧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你说,如此喧嚣浮华,谁会去思考国家的命运……”
澹台默默摇头,亦是心中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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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爷从始至终把控全局,当乐队的曲子再次奏起来、舞也再次跳了起来后,他松口气,终于从礼堂里解放出来,门口站着罗副官在整饬队伍。
罗副官见四爷出来,连忙迎上前,“四爷,院落又搜查了一遍,没有可疑情况。”
四爷点点头,疲惫地拔出一支卷烟,罗副官拿出打火机替他点上。
四爷吐了一口烟道:“副官,你今晚有很多疑惑吧?”
罗副官知道他是在指秘本的事,道:“四爷,我有疑惑,但是,我信您!”
四爷点了点头,然后拍拍他肩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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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他们七人小组仍旧无法松懈下来,许多善后工作要做。即使是身怀六甲的金鹤仪也忙得脚不沾地。
傍晚实施行动之前,四爷第一步搞定的就是家里两位上人——祖母和父亲。这两位再开通,也不会允许喜宴之上见凶光。为了避免被他们阻止,四爷颇费了心思。
父亲简单,一支雪茄便睡过去了,醒来也无非就是一顿臭骂。然祖母不一样,如果对她耍小聪明,显得大逆不道,于是四爷只好把行动提前,在吉时之前趁着祖母还未从上房移驾礼堂,尽快开牌了。但刚才听翠屏报说老太太已经知道了,受惊不小,于是四爷连忙让金鹤仪过去安抚,但他再也想不到,金鹤仪这一去,竟会给他领回一份棘手的‘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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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房老太太处,少奶奶小姐们听说老祖宗受惊,都赶来看望安抚,金鹤仪细说因由,并说没想到今晚的事情竟牵连到她父亲,实在叫她很难做,不过她请老太太放心,嫁夫从夫,不论父亲之事是一场误会还是确有其事,她都是四爷的人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四爷的孩子,她该向着哪边,她心里有数。
事已至此,老太太不满归不满,但计较也无用了,听说四爷已经处理宁靖,便也不再追究。
她对金鹤仪说:“你们祖父当年几起几落,你们公公也几上几下,大风大浪我是经见过的,今夜之事再糟糕,打闹一场也就过去了,最钝刀子磨人的是宅门里的琐碎,有些事情照说不该在今天讲,但可巧赶上这拜天地取消,娘儿们坐在这里闲话也是闲话,不如把正经事说道说道。”
金鹤仪闻言道:“听您教诲。”
冷氏道:“你们四房的丫头翠屏也有二十四了吧?”
金鹤仪一顿,没想到冷氏忽然提起翠屏,不明其意,正要接话,被旁边的姑太太戎敬茵打岔了。
姑太太道:“您横是糊涂,才说虚龄23就又忘了。”
“23,也着实不小了。”冷氏道,“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干净姑娘,人又那般标志,天天放在眼跟前,哪有个不叫爷们不馋着的。你恐怕还不晓得,自打你婆婆走后,大房和二房没少来我这里诉苦。老大老二两个,都想讨翠屏做小。”
二少奶奶接去话头说:“可不,一个赛一个热闹,放着自己房里的丫头不用,成天不是喊翠屏过去叫烧烟,就是叫翠屏过来熨衣裳,两头较起了劲,这样下去,离兄弟反目不远了。”
老太太道:“闲话就莫要再说了,孩子是好孩子,坏在爷们不省心!不过女大不中留,这些日子我寻思着给她张罗一门亲事,但高的高低的低委决不下,今儿可巧你姑太太提出一个人,倒是再妙不过,你们道是谁?”
金鹤仪心中擂鼓,不成,翠屏决不能离开戎宅,甚至不能离开四房,七人小组任重道远不说,任何一个人只身脱离团体也极有危险。
她精力不济,这些日高度紧张,从昨天就貌似有点动了胎气,今晚的大事件应对下来已是不易,现在更是无力周旋。
只听姑太太道:“娘,您就别卖关子了,叫她们猜哪里猜得着。”
姑太太说着对众人道:“是我家老大,他那个少奶奶死了也三年了,依他的糊涂心思,是要把外面那个带回来扶正,那怎么成呢?戏子当家理纪,还不给人戳穿了脊梁骨,但正正经经找个小姐续弦吧,模样好的,人家嫌弃他那五个孩子,模样不好的,他又看不中……”
“啊哟!”大少奶奶叫好道,“姑母您真真好眼力,翠屏模样那是有目共睹,而且,说她是个丫头吧,但打小被太太带大,比大家闺秀还齐整呢!”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纷纷说好,但其她人却面面相觑,因为大家都知道翠屏心气高,而且她因为从小跟着太太长大的缘故,对四爷早就芳心暗许,明眼人没有一个看不出来,现在忽然要把她嫁给姑太太的大儿子,拒了显得不识抬举,不拒又岂是心甘?
金鹤仪更是着急,想着推开容后再议,但没想到话未出口,就听姑太太说:“这孩子我是极中意的,但她心气高,瞧不上海量的人才也未可知,我今天寻思先不要跟她挑明了,先让老太太把她赏给我做干女儿,我把她接回家里当小姐,借着这个由头和海量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慢慢的,两人也就不愁生不出感情。”
话说到这份上,简直没有拒绝的余地!便是拒绝了续弦,也拒绝不了去她家做小姐,总归脱不了得还小团体分开。
金鹤仪一时也想不出别的主意了,便道:“也是这丫头没福气,享受不了姑母的宠爱,您有所不知,翠屏……唉,早已跟四爷通过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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