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凳子应该很牢固,可初夏还是觉得自己坐着的这张凳子在摇晃,好像随时要摔到地上。她腾地站了起来,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他就是她那个便宜丈夫!
所以,他见她第一眼就知道她,他确定她冒用了宁煜的身份,不是因为他认识宁煜,而是因为他认识陈若鱼。她每次夸宫鼎辰的时候,他就在那儿笑,厚颜无耻地说那就是他,她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结果是实话。他认领了那些夸赞,却没认领她这个媳妇,到底是为什么?
想到之前在他面前对宫鼎辰表忠心的那些话,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世界也太小了,茫茫大水中,捞了一个丈夫。他还装作不认识自己,做了自己一年多的跟班。
她围着石桌转圈圈,想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何初夏,冷静点,你什么没经历过,穿越都穿了,这算什么?不过是小场面,镇定镇定。
宁九见她驴拉磨似地转着圈,劝道:“你能不能坐下来,转得我头晕。”
初夏在他面前坐下,问道:“你说你是宫鼎辰,怎么证明?”
宁九说:“这个时候冒充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吗?再说我难道称不上温润如玉,气度清雅,光风霁月般的人物?”
初夏尴尬地笑着,为了拔高一人的形象胡乱吹牛,结果吹到了正主身上,是什么体验?要命的是,这人记性还贼好,这么久的事情,他居然还记得?
她的手在石桌上抠啊抠,恨不得抠出一套三室一厅来。
宁九看着她的样子,眼含笑意:“和这石桌子过不去干什么?”
初夏停住了手,两手交叠放在膝上,乖巧得如同一个小学生。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怎么也没想到,宁九会是宫鼎辰啊!
宁九说:“你没什么要问的?”
“我——”
“你若没想好,我就先回房间了。”他站起身,准备要走。
初夏也站了起来,“那个——”
宁九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她:“什么?”
“既然你是宫鼎辰,那宫家的产业都是你的对不对?你看,被烧毁的那座园子,能不能捐献出来,盖一间慈幼院?”初夏很诚恳地和他说着,“我查了一下,三杰县的地,都在高家和乡绅富户名下,他们又都唯高家马首是瞻,那天抬来的东西,我想换成银子都难,想让他们捐一块地出来肯定是不行的。宫家在三杰县的祖产也不少,捐一块地出来,盖慈幼院,行不行?”
宁九道:“那也是你的地,你若舍得,我便舍的。”
“我的?”初夏反应过来,脸上飞来两朵红霞,“说好开诚布公的,我想有件事情我得和你说清楚,其实——”
“你想说,其实你不是陈若鱼?”他打断了她。
她在脑子里组织着语言,想着怎样能让这件事情听上去有点可信度,不那么匪夷所思。她慢悠悠地说着:“说不是好像也不准确,事实上这个身体就是陈若鱼的。你相信人的身体和灵魂可以一分为二吗?”
宁九没有说话,很耐心地倾听着。从他醒来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她很奇怪,开始以为她是失忆了,后来又怀疑她只是一个长得和陈若鱼一摸一样的人,但没想到她会拿出这样一套说词。
初夏继续说着:“我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这个遥远不是地理上的遥远,而是时空,我是许多许多年以后的人。”
宁九说:“我可以理解成,你的魂附在了陈若鱼身上,对吗?”
“这样说也行。”
“那陈若鱼的魂呢?”
初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想有一天我会离开,她会回来;也许,我会在这具身体里呆到老呆到死。谁知道呢?都是有可能的。”
他往她面前走了一步:“所以,你喜欢宁九,可是不敢接受他。因为怕有一天陈若鱼回来,而她是宫鼎辰的妻子。”
她点了点头:“也怕自己突然离开,再也见不到宁九,带着那样的思念在另一个时空活着,太过痛苦。”
“你有没有想过,不管你接受不接受,你已经动了心。你明明动了心,却不愿接受他,那就是辜负了他。若有一天,你真的会离开,欠着这样一笔感情债,你心里就能好过?”他苦涩地笑了笑,“你总是替别人想,就是不曾想过自己。你说得很对,你确实有些不自量力,凡事总想寻个圆满,可人生在世,哪有圆满?”
初夏不说话,月光下,芙蓉般的脸庞闪过一丝哀戚,可能自己真的错了,寻求圆满的结果,往往就是到最后,把所有人都辜负了。
宁九说:“其实我看得出来,你一直把自己当个过客,你看不上这里的一切,也许这里真的没你生活的时空好,这里的人也比不上你那边的人灵透。你说的不想给陈若鱼惹麻烦,不过是你的一个借口,你其实就是看不上。”
他那双清亮的眼睛暗淡下来,像看透了事情的本质,自己也被这真实深深刺痛了。对了,就是这样,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是根本看不上。
“不是这样的。”她看到他黯然的神情,心中一痛,“你不能这样冤枉我。”
“那是怎样的?”
她顿了顿,突然问道:“好,那我问你,如果我不是附在陈若鱼的身体上,而是另一个王若鱼何若鱼,你在成了亲的情况下,还会喜欢上我吗?喜欢上了,在不知道陈若鱼是生是死的情况下,会没有任何负担地和我双宿双栖吗?你可以忠于自己的内心,可是不是也应该给人一个交代?”
宁九被问住了,他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神情更加复杂了。许久,喃喃说了一句:“你说得对,我没资格指责你。人活着,不单单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这话没头没脑,初夏摸不透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只看到他眼睛里流露出无尽的忧伤。她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宁九,悠悠说了一句:“很晚了,早点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