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从不相信天打五雷轰这样的话,老天爷要是真长了眼睛,这帮人早就被劈死十回八回了,还会活到今天?
她淡淡道:“你会不会被天打五雷轰我做不得主,但这鞭子什么时候抽过去,我却能做主。我问你,一个叫豆丁儿的乞儿,你可认识?”
汪文吉陡然变色,他把自己来到三杰县之后干的所有坏事都想了一遍,心里掂量着抖落哪几件可以蒙混过去,又可以保命,结果没想到他一问就问了一件最要命的。他心中骇然,他才来了两天而已,怎么会知道这么要命的事情?
马上想到了那些乞儿,对了,当初就有乞儿知道了这件事情。按着那些人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的,他一时心仁,阻止了他们,只叫人好好教训了他们一顿。想必,就是那时留下了祸患。
“乞儿,整个三杰县,那么多乞儿,我怎会认识乞儿呢?”审问之前,初夏就警告过他,这身子能挨多少鞭子,自己估量着撒谎。他好像把这茬给忘了,或者以为初夏忘了。
初夏身子往椅子上一歪,秦冲倒和她培养出默契来了,一扬手,左右连着两鞭。
这两鞭立刻让汪文吉想到了初夏之前的警告,哭着哀求道:“大人,我说,我说。”
从来只有他给人动刑,自己什么时候挨过鞭打,疼得龇牙咧嘴,偏偏神脚还被绑着,动弹不得。他道:“原先我是不赞成他们这样做的,我也读的圣贤书,怎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可他们说,那些乞儿本就无家可归,收留了他们,将他们好生打扮,许多贵人会喜欢。有人就好这口,青楼妓馆去腻了,倒是外面这种更有野趣。万一对了哪个显贵的口味,说不定还能加官进爵。在我之前,三杰县来了三位郡守,有人三年任满,有人只干了一年,都致仕了。更可怕的是,有人在归乡途中,横死匪徒之手。从此,像我一样守缺的读书人中都流传,去哪里都行,就是不能来三杰县,说这个地方不吉利。可偏偏这么倒霉,等了好几年,终于等到了一个缺,偏偏是三杰县。我都这把年纪了,若坚辞不赴任,这辈子就再无指望了。于是就来了。来的第一天,就收到了一箱子的东西。我哪见过这些宝贝啊?当晚是又惊又怕又喜又忧,整整一夜没睡。我也知道,拿了这些东西,必要给他们办事情的。但我想着,左不过是霸占田产,强抢民女这样的事情,睁一眼闭一眼也就过去了。一日,一个农夫来报案,说她家孩子被高家拐了去。我当时还奇怪,高家这样的人家拐一个孩子做什么?去了高家,想凭着自己这点薄面,叫高建成把人放了。可到了高家,才知道,他们要孩子,竟然竟然是——孩子已被——断然是不能还回去的。”
汪文吉停了一会儿,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竟然也有几滴水珠子在滚动。初夏不知道他这是后悔,还是愧疚?
他接着说道:“我要不回人,又收了他们那么多银子,自然就是他们的同伙了。于是断了那农夫诬告,叫人打了五十个板子,把人打死了。后来,我给他们出主意,好人家的孩子是万万不能骗了,遇上难缠的父母,肯定要出大篓子的。街上那么多乞儿,找几个长得端正的,好好打扮,调教起来更容易些。他们一听,都觉得这好主意不错。那些孩子流落街头,就是死了,也没人会为他们出头。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永远不会有麻烦。我就找了个叫豆丁儿的乞儿,让他帮忙留意着街上的乞儿,嘱咐他一定要找那些长得周正的,还不大懂事的。每次找到一个,我会给他二两银子。有一次,他来找我,说一有两个乞儿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情,问我怎么办?依高建成他们的意思,是要杀人灭口的,说几个乞儿,杀了,别人也只会当死了两条野狗一般,不会有人在意。我没同意,叫人去教训了他们一顿就完事了。”
“一共有多少个孩子?”初夏问道,感觉肠子搅在一块儿,无法形容。
“不知道了。不过,在我的书房里,有一本账本,上面记了我这些年给豆丁儿的银子。二两银子一个人,能推算得出来。”
“那些孩子呢?”
“有的被送走了,有的死了。”
“送走的,或者死掉的,可有名册?”
“都是些乞儿,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都是胡乱叫的,怎会有名册?豆丁儿找到了人,我就都交给高建成,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可有人说,在你家后院见到过那些孩子?”
“不可能。”他马上否认。
秦冲握紧了鞭子,他此时觉得无论这家伙有没有说谎,都应该被活活抽死。
初夏却抬了抬手,示意他不要冲动。
汪文吉挨了几鞭,早已学乖了,努力回想着,然后说道:“是有这么一次,说是邺都来的,高建成叫他陆少史。我想着和人攀攀关系,或许还能往上升一升,就在府里设了宴,知道他喜欢那个,特意让高建成带了几个来。”
初夏问道:“你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没说的?”
汪文吉一口咬定:“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初夏看向宁九,宁九起身,让他在供状上签字画了押。
从刑房出来,初夏感觉一块石头压在胸口一般,喘不过气来。
秦冲气得摩拳擦掌,要去高家,把人抓来,被宁九拦住了。
“大人,咱们为何不现在就去把高建成抓来?”
宁九道:“抓一个高建成容易,可那些孩子呢?如何找到那些孩子,你有办法?”
秦冲一时语塞,半晌才道:“那就听之任之?”
宁九突然问道:“你在三杰县当差多久了?”
“五,五,六年了吧?”秦冲回忆着,也不大确定了。
“从来没听到过任何风声?”
秦冲道:“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衙役,这样的事情,汪文吉不会叫我们知道的。”
“他平日最信任的人是谁?”
“乌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