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里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古怪的气味。
初夏、宁九和郡守跟在牢头身后,穿过长长的走道,到了最后一间牢房。墙上开了一扇小窗,比碗口大不了多少,几缕阳光和丝丝寒风拥挤而至。
于三七的尸体就躺在牢房中央。仵作已经验过尸,给出的结论是自杀。
牢头将仵作的验尸报告交给郡守,郡守看了一眼,不耐烦地又塞到了牢头手里。他现在没心思看这个,大牢囚犯被虐打而死,被别有用心之人知道了,要影响自己仕途的。本想给宁九一个人情,没想到事情搞大了,心里埋怨着底下人手里没个轻重,弄不好要把自己赔进去。
初夏已经蹲下身,开始检查于三七的伤口。身上有多处淤青,肯定刚到这里,就有人传达了郡守的意思,给这小子吃了些苦头。初夏一一对照淤青处,不觉邹眉,都不是紧要的部位。
脖子上有一道勒痕,呈紫色。她记得人若自缢身亡,喉下勒痕确实呈紫色或者黑淤色。难道真是自杀。
宁九蹲下身,托起于三七的头,发现脖子后面也有一道深深的勒痕,连着前面,正好一圈。
“公子。”他轻轻叫了一声。
初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立刻明白,如果真的自缢身亡,这道勒痕顶多延伸到耳后发际,绝不会到脖子后面。他是被人勒死的。
初夏慢慢看向于三七的双手,右手中指和无名指的指甲里有些微血迹。应该是那人动手时,他挣扎间挖破了对方某处留下的血迹。
牢头似看到了初夏对那双手的观察,轻轻拉了拉自己的衣袖,盖住了手背上的伤。
初夏正巧抬眼,瞧到了牢头这个动作。她并没吭声,若真的是牢头动得手,他怕也只是别人手里的一把刀而已。
郡守不知道初夏究竟要查什么,说到底他是为了给他们两个出气,既然仵作说是自杀,那这件事情就当自杀处理最好。真要把事实捅破,声张出去,对他的官声不好;对睿王同样不好。
初夏瞧出郡守不想这件事情上多做纠缠,站起身道:“想来是游手好闲惯了,突然到了这里,吃不得苦,一时想不开,自缢身亡了。”
郡守听了眉开眼笑,心想这小子还算上道,“就是就是,平日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稍微受点小伤就跟要了命似的,这种人稍微遇到一点槛就过去。”
离开牢房,初夏和宁九找了个隐蔽处,一直等到牢头出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两人突然出现,将牢头吓了一跳,直到看清样貌,才稍稍松了口气:“二位公子拦住小人的去路有何事?”
初夏道:“于三七是你杀的。”
牢头震惊万分,随即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公子,不好开这种玩笑的。我们是奉郡守之命,要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但杀人小的是不敢的。”
初夏一把抓住他的那只被人抓伤的手:“那你手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昨日逗猫,不小心被猫挠的。”
“胡说,这伤隐隐往外渗着血,分明是刚刚被抓的。你要不说实话,我就只好带你去府衙,让郡守升堂,好好断一断。”
“不,不能去府衙。”牢头急忙说道,“你们想知道什么,我说便是。”
初夏问道:“谁指使你杀于三七的?”
牢头道:“不曾有人指使。”
初夏和宁九都认为他是死鸭子嘴硬。
初夏说:“看来你是不愿意和我们说实话了,那咱们就去府衙。”
说着伸手要来抓牢头,牢头急道:“真的不曾有人指使。是我自己想杀他,这个念头动了很久了,我又不想为了这样一个人赔上自己的性命,所以一直没动手。今日他被送进监牢,郡守又传下那样的话来,我觉得这是一个机会,既可以给我老婆子和刘家小姐报仇,也不用赔上自己的性命,一举三得。”
初夏问道:“刘家小姐,刘妙之?”
牢头点了点头。
“你和刘家小姐是什么关系?”
牢头道:“我的老婆子是刘小姐的乳娘,那年我们生了一个女儿,不出一个月,得病死了。恰好这时候,刘小姐出生了,刘府找乳娘,我老婆子就去了。她跟我说,抱着那孩子就跟抱着自己女儿一样,她是真的把那孩子当自己女儿一样啊!两年后,小姐断了奶,她本可以请辞出府的,可她实在舍不得那孩子,于是留在府上当了老妈子。刘小姐出事后,她也被赶了出来。从此她就跟疯了一般,整天到街上,拉着人就问,有没有见到她家小姐。一次抓着一个富家公子,非说人家拐骗了刘小姐,被那公子狠狠打了一顿,回来后就一病不起,不出一个月就死了。临死之前,她还在念叨着刘家小姐,说刘小姐不是被熬因抓走的,是被一个公子骗了。开始我也不信,可禁不起她整天说整天说,心里也起了疑,仔细想想,这事情确实有许多蹊跷。”
牢头抹了抹眼泪,继续说道:“我埋葬了老婆子,想着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我说什么也要替她找到刘家小姐。我四处打听,终于寻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知道这个叫于三七的经常去赌坊豪赌,他的银子来得也可疑,时而那些女儿家首饰典当。我跟踪了他一段时日,这才知道他经常假扮落魄书生,勾引大家小姐,他那些钱都是那些小姐偷偷从家里拿出来的。”
初夏道:“你既已知道真相,为何不和郡守说明实情,早日将他绳子于法,避免更多女子上当受骗?”
牢头苦笑道:“你让我如何说?说了,那些姑娘的名节就毁了,连带着家里人也会成为笑柄,那些人不但不会感谢我,甚至会怪我。熬因也好,书生也罢,让大家都以为她们已经死了,才是最好的结局。”
初夏和宁九面面相觑,心里五味杂陈的,他们都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是他们一开始把事情想复杂了,还是牢头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所以早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