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九当初找房时将夏家一家算了进来,加上他和初夏,想着怎么也得有五间房子。找来找去没合意的,索性找了家更大一点的。现在租的这个院子,连厅堂厨房加起来,有八间屋子。两个人收拾一下午肯定是收拾不好的,各自收拾了一间卧房出来。
日落时分,天淅沥沥下起雨来。初夏站在廊檐下抬头举目,雨幕中山水墨染,轻绡雾縠。
原打算收拾好屋子,上街买些小菜庆祝一下乔迁之喜,现在是去不成了。
厨房没收拾出来,初夏在自己屋子生了个小炉子,淘了碗米,小火慢炖,煮了锅清粥。
也不知宁九从哪找到了几根竹竿和柴刀,坐在走廊下,说要给她做一把油纸伞。
初夏打趣道:“等你这伞做好,雨正好停了。”
宁九笑笑:“那也没事。往后总有下雨天,伞总是用得着的。”
初夏是不大相信他能做成,这可是项技术活。看他拿刀的样子真是心惊胆战,就怕他下一刀就割到了自己手上,劝道:“算了吧,今天反正也不出去了。还是明天去街上买一把省事。”
“若做不好,明天再买也不迟。现在反正没事干,做着玩呗。”他拿起一根已经被自己劈得如手指粗细的竹条,端详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行,得再细一些,又拿起刀来刮,“你看到了吗?屋子后面有一小片竹林,好好收拾一下,是夏日纳凉的好去处呢!”
“是吗?”初夏答得相当敷衍,她坐在小炉旁,脑子里却在想玉莲和刘妙之到底有何联系?
宁九说:“这院子也得收拾一下。得了空,买些花草回来,好好装点一番,保证既雅致又有情趣。你喜欢什么花?”
他扭过头,看初夏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提高了声音:“公子?”
“啊?”初夏莫然抬头,看向他。
“喜欢什么花?”
初夏脱口而出:“蔷薇。”
宁九指着靠墙的一角,说道:“那咱们就在那个地方种上蔷薇,到时候引枝绕墙,肯定好看。”
“好。”
“还喜欢什么?”
初夏见他一副要在这儿安营扎寨的架势,忍不住问道:“我们会在这里住很久吗?”
他不解地问:“好不容易有了个落脚的地方,让自己住得愉悦自在,不应该?”
“应该。”初夏嘴上附和,心里却腹诽;这不就是大少爷做派,走到哪儿都不愿委屈了自己。
宁九又说:“睿王那儿,我觉得你还是得和我一起去。”
初夏问:“为什么?”
“你想啊,熬因抓人这件事情不是刚出来的,这些年没有一点头绪,说明作案之人手段不一般,身份也不一般。你我只是普通百姓,就算找到了头绪,又能如何?攀上睿王这层关系,说不定以后行事能便利一些。”
初夏以前从没往这方面想,听宁九这么一说,觉得有点道理。只是人家堂堂王爷,会给她开这道便利之门吗?
宁九接着说道:“不管怎样,算是一条门路。人和人的关系是走动起来的,咱们现在投石问路,总好过将来拜佛都认不得庙门,是不是?”
初夏还是说出了她的担心:“可人家是王爷啊?”
宁九说:“我打听过了,他这人除了有些不学无术,喜欢寻花问柳之外,其他还好。”
还好是怎么个好法,每个人的标准可不一样,可能在王孙贵胄心里,打碎个杯碗没当场仗责就是还好;在百姓眼里驾马而过看见乞丐能扔下几个铜子就是还好。总之在初夏的认知里,这种掌握着生杀大权的王孙贵胄沾不得,稍有不慎小命难保。但为了尽快找到玉莲,她又不得不走一步看三步,万一背后主谋真的权势滔天,她一个小老百姓如何与其抗衡?总得找个靠山。走到那一步,再想去抱佛脚,肯定是来不及的。
炉子上的清粥在“咕咚咕咚”响,初夏找了两只小碗,给自己和宁九一人盛了一碗粥,俩人就着咸菜,把一锅粥喝了个精光。
天光暗下来,初夏点了盏灯。
宁九还坐在廊下,初夏掌灯到窗前,趴在窗户上看宁九和他那把伞拼命。骨架已经成形,只是伞骨粗细不均,样子相当难看。
真是何苦来哉?
初夏不好打击他,一手撑着下巴,看他在那剪伞纸。他做得极为专注,可惜跳动的灯光和不精的手艺影响了发挥。折腾到半夜,一把奇丑无比的油纸伞终于问世。
“怎么样?”宁九自己很满意,他看向初夏,一副求表扬的神情。
初夏实在不忍打击他,点了点头:“还不错。”
“明日再在伞面上画些山水图案,就更好了。”
初夏陪着笑,鼓励道:“确实不错!”
“你喜欢什么花样?”
“我?”初夏有种不好的预感,不会要将这把伞送给她吧?她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我无所谓。”
“怎么能无所谓,这是我做的第一把伞。”
初夏说:“我觉得伞的作用是挡雨,好看不好看在其次,所以不画也行。”
“但总要有些装饰。”他想了想,说,“画一株腊梅怎么样?”
初夏想,都到这一步了,也只能顺着他的心意来,于是说道:“可以。”
宁九说:“等画好了,这伞就送给你。”
果然如此,初夏脸上的笑僵住了,结结巴巴说道:“不……不……不用……了吧。”
“我知道样子是丑了些,但就像你说的,作用在挡雨,是不是?”他捧着伞,简直像捧着自己的一颗心。
初夏暗暗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先收起来吧。”
“哦!”他听了话去收伞,手一用力,人怔住了,伞收不起来。
觉得不可能,自己是照着百工谱上的雨伞制造一步不差做的,虽然技艺不精,但步骤是没错的,零件一个也不少,怎么能收不起来?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太尴尬了!扭头看初夏,初夏正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头一次希望,她的注意力没落在他身上。
他尴尬地笑了笑,说道:“时候不早了,你去歇息吧。”
“哦。”初夏打了个哈欠,转身离开。
其实她看见了他收伞的样子,知道那伞收不起来。一把收不起来的伞,总不好意思送给她了吧?她转身,简直如释重负,捧腹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