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樱怔住。
菱唇嚅了嚅,她尽量让音色保持平稳:
“怎么回事?”
“今上登基后,季氏被最大程度削弱。”
略调整了下坐姿,顾七弦平静开口:
“这是很自然的手段,毕竟李曜是世家之前最属意的人选。后来,士族无休无止壮大,形成困龙之势,今上意识到不对劲,重拳出击,开始整治。认为早年是落败的季氏逮住这个空子,想再度把李曜推上皇位。”
“李曜当时多大?”
有机会时不好好把握,没机会了又来蠢蠢欲动,季氏一族……
让人挺无语!
“十三吧。”
大概没想到林樱会问这种边角料,顾七弦快答,又说回去:
“李曜温和博学,仁义重孝,看上去确实比今上好得对,所以蓝氏、肖氏和云氏都被季氏游说,至于燕氏……燕震的夫人永平公主和当时的季夫人是手帕交,感情深厚,也偏向季氏。”
卧槽!
燕御年的娘也是公主?
所以,永固长公主是想效仿娥皇女英呢?
又吐槽了剧贵圈真乱,林樱沉吟:
“他们的换皇帝行动失败了?”
“肖氏出卖,长孙氏对他们的行动了如指掌。”
若当年成功,靖国今日又是另一番局面吧。
顾七弦不知道局面会更差还是更好,但不用怀疑的是,士族总是没有被削弱,寒门也照旧没有机会崛起,“而且关键时刻,季氏和季怀谷竟又退缩了!他们不仅失败,损失还相当惨重,永平公主死在那场纷争中,燕家折了不少人。”
“……”
历来争夺皇权的斗争,从来都是白骨累累!
顿时深深理解当日燕御年对季怀谷的冷漠如冰,林樱静默良久:
“后来呢?”
“事情败露,在今上眼里,这自是谋反。珍太嫔被赐白绫,季氏全族男枭首、女为奴,季怀谷活了下来,算是今上顾念最后一点血缘亲情。
之后,蓝氏隐遁专心钻营医道,云氏开始投身教育,燕氏被发去北境,只剩长孙氏独大,走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辉煌,肖氏为其盟友,也捞了不少好处。”
历史已成烟云。
顿了片刻,顾七弦才开口:
“说回秦家。秦家当年受季氏恩惠,后来不得不献媚依附长孙家,这么多年,一直被人诟病。季怀谷回京,长孙瑾瑜自然要提防秦家,而且……我们也入了京,你说,她怎么可能错过这个一箭双雕的机会?偏秦佳墨那个无脑蠢货,还自动送上门!”
“……”
出身富贵的娇娇小姐,真不见得多幸福。
林樱撇嘴:
“所以,一切都是长孙瑾瑜的手笔?”
“她不想我出现在殿试,杀吧,动作太明显,而且……之前在平城没得手,如今更不敢轻举妄动,最好的选择就是让我身败名裂。”
勾了勾菲薄的唇,顾七弦将药汁一饮而尽:
“既然如此,我自然将计就计。此番计划落空,一来会让秦家彻底和长孙家割裂,二来也是给长孙瑾瑜一个警告。”
“那封信呢?”
弯弯绕绕,林樱听得头大。
给了她一记赞赏的眼神,难得谈兴浓郁的小娇娇眸色锋锐:
“还记得家里那副卷轴吗?”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长孙越亲笔。”
“自从知道一切,我一直在思考……”
顾七弦脸色凝重:
“爹当年入京,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原该姓长孙吗?那副画作,是长孙越送给他的吗?再后来,岳山听到季怀谷和云在天的对话,我确定一件事,爹或许知道身世,但他和长孙越应该还没来得及见面。那副画作,则是他故意留下的线索。”
“自然。”
林樱觉得老顾先生也能算一个妙人了,“长孙氏势力庞大,他肯定犹豫要不要让你们知道。”
倒映着灯火的眸心跳跃一簇火焰,顾七弦摇头:
“不,我爹指向的,不是长孙越,而是……长孙瑾瑜。今天秦夫人手里那封信,正好印证这一点。我怀疑,要么她自己有不为人知的仿笔本事,要么身旁有这种心腹。当年爹,说不定就被这种仿笔骗过。”
“你的意思,卷轴诗句的重点不在笔迹,而在仿笔?”
“今日秦夫人手里那封信,你是不是觉得也像我写的?”
林樱点点头,当时都懵了好吗?
顾七弦冷勾唇角:
“可我,的确没写过。”
“那……”
眉眼间浮现出些许忧色,林樱抿唇轻问:
“今日你没中计,长孙瑾瑜会不会再下狠手?”
“她可能腾不出手了,因为季怀谷……会从秦纲手里拿到证据直指长孙家。”
修长瘦削的手指在被面上有节奏的弹动着,顾七弦看向风雪未停的窗外,“烂摊子要收拾,还着急处置秦家,而我,估计能好好喘息到殿试。明天起,不管谁来邀约,我都会称病谢绝,在家休养。”
被上了一堂历史课,林樱这会儿也明白了:
若不意外,秦家完蛋了,长孙家也将面临一次小危机。
早洞悉一切的小娇娇,深藏功与名,要准备殿试了。
权利的争斗倾轧,没有不残酷血腥的!
心情多多少少有点沉重,林樱轻问:
“所以,你这是拿秦家练手?”
“你不高兴了?”
顾七弦敏锐看向她的恬淡容颜,“觉得残忍?”
“你死我活,你不残忍,你的下场就会残忍。”
很欣慰他还能体谅一句自己的心情,林樱替他将滑落的被子拉高:
“我没有不高兴,就是……担心。老大开店起早摸黑,老二老三风吹日晒,全辛苦,但若有自保能力,还算不错的营生。只是这些,都不如你辛苦。人间万般苦,煎心最甚,若还没自……”
“你这话……”
嫌弃的撇了撇眉,顾七弦停顿片刻,才说:
“倒越来越有慈母风范了。放心,我会让自己有自保能力,不仅自保,还能保想护之人。”
“嘁!我什么时候不慈了吗?歇息吧!”
抽掉软枕让他躺下,林樱吹了灯往外走。
雪花扑簌。
手摸到门时,身后传来鼻音浓浓的问:
“我能这么快了解季怀谷和局势,有人……帮了我,你知道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