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走在被染红的海滩上,海风吹散了她的头发。她望着瑟瑟发抖不断后撤的敌军,提着染血的龙鳞,踏着尸体向曲城城门方向走去。
侯璐的叛军边打边退,玉衡军则越战越勇,田辰举剑下令,不接受投降和俘虏,要杀得叛军片甲不留。
玉衡军彻底击溃了叛军,来到了曲城城门之下。
秦晚收了剑,站在城门正前,她眺望破损的城楼和两边褴褛的城墙,已知这里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承受多么大的重创。
鲜血和牺牲才让这座城池大门不开,城墙不倒。
每一位守军将士都是最可歌可泣的英雄。
可秦晚此时想不了那么多。
她只想见到荀澄,确认他的安全。此时此刻对她来说,再没有什么比荀澈还活着更加重要的事了。
沐阳的话盘旋在她脑海里。
她望着这扇沉重而巨大的城门,陷入沉思。
也许所有的问题,可能在开门的那一刹那,就会有答案了。
田辰的副将走到门前,叩击城门:“我们是玉衡军,侯璐叛军已被歼灭,请城内儋州军将开门!”
说完那副将退回至田辰身后。
城门内传来兵士们将支撑内门的巨大原木拆除的声音。
紧接着巨大的城门出现一道缝隙,接着大门敞开,一道光露了出来。
秦晚眯眼看向门内。
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穿着一身染血的破败不堪的轻铠,浑身是伤手提长剑出现在门内。
他身后是曲城守城之战仅剩的不足千人的儋州军。看到玉衡援军,他们是兴奋,是激动,是胜利的惊喜和如释重负地欢呼和雀跃。
儋州军的将士们,他们在绝望中等来了援军,守住了曲城,成为了这场战斗的胜利者,这等战功够他们炫耀一生。
可与其他因胜利而兴奋不已激抱头哭泣的兵将们不同,那少年怔忡着,眼神里带着满溢的不确定看向秦晚。
望着那少年的眼神,秦晚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她再一次像一只雨燕一般冲向城门之中,也不顾他满身的伤和自己一身的血污,径直跑向他,伸手搂上了他的脖颈。
“荀澈!”
荀澈丢了手中的剑,像抱着一场梦般回抱紧秦晚,无法相信眼前事实地问:“晚儿……怎么会,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晚抬起头充满埋怨地看着荀澈,眼泪像泉水般涌出,止不住地哗哗流着,她哭着骂道:“你说你好好的参什么军!害得我从那么远来救你!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多害怕吗?!我真的真的好怕自己来不及赶来救你!”
秦晚感觉自己压抑了几个月的情绪忽然就被他这句话剖开了一道口子,犹如瀑布般翻涌而出。
她奔赴了北境至南海纵贯九州五千六百里的距离,终于见到了她日夜牵挂的少年。
荀澈不顾全身伤口的疼痛,将秦晚紧紧揽入怀中。他不敢相信会有援军到来,也不敢相信带来援军的是他朝思暮想的秦晚。
“晚儿,我是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死了……?”
秦晚听他这么说,哭得更大声了:“你要是敢死,我永远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他还活着。
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早已无法忍受失去。
也无法忍受孤独。
好在,他还在。
兵将们从他们两人身旁溜着边入城,他们谁也不敢多看,个个都在看左看右看天看大地。
田辰和烈馐互相看了一眼。
烈馐尴尬而严肃地说:“嗯……田将军,您尽快入城吧,娘娘这儿有我就行。”
田辰皱起眉轻咳两声缓解尴尬的气氛道:“烈司监,这是最高机密吗?”
烈馐点点头:“烦请田将军告令全军,此时此刻这一幕绝不可外传,娘娘的身份也必须严格保密。”
田辰郑重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沐阳站在一旁笑了笑,耸了耸肩膀回头望向云端。
冯浔已经不知什么时候骑龙离开了。
沐阳撇撇嘴,着实有些心疼河神大人。
她摇头叹气地想,这秦妃娘娘的心啊才是真正的海底针。明明在船上还嘴硬否认,这会儿却不管不顾地抱得这么紧。
只当是她爱而不自知吧。
沐阳远远看向曲城城门下的两人,无奈叹了口气。
城门之下,荀澈拥着秦晚,他紧绷了一个多月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他的眼前忽然一黑,整个身体倒向秦晚。
秦晚忽然感觉肩膀一沉,瞬间大惊:“荀澈?!荀澈!你怎么了?!”
烈馐见状疾步上前,迅速帮秦晚扶住荀澈。
秦晚惊呼:“荀澈!你别吓我!”
这时旁边的几名士兵也来帮忙。
烈馐对昏迷的荀澈稍作检查:“夫人放心,荀少爷只是精力消耗殆尽,没有生命危险。不过他身上多处受伤,得尽快处理伤口。”
秦晚眼泪又止不住地流下来,看着烈馐让士兵们抬着荀澈匆匆入城。而她也提着裙摆紧紧跟了上去。
……
救下曲城后,田辰的部队在城内稍作休整,就整队向被继续进攻侯璐的叛军。
而此时烈馐给秦晚送来军报,西蜀大军和北部剩余的玉衡军也初战告捷,击溃了叛将牛奔的主力军。
而更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因为石四娘没有告之家里就只身来帮秦晚打仗,让心疼小女儿的南越大首领石中行带领南越十万精兵也加入了讨伐侯璐叛军的队伍之中。
如此一来,雷州半岛之上,侯璐叛军被南北夹击,再难有逃脱升天的可能。这帮当年的南梁叛将们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秦晚以为,说什么心痛女儿只是大首领石中行的一个出兵的借口,而他或许等的就是这么一个借口。
而此时在曲城内,荀澈躺在被军队征用的客栈的床上,秦晚帮他处理身上大大小小三十多处伤口,部分新伤落在旧伤上,秦晚心疼地边掉眼泪边帮他缝合。
“我才半年没见你,你就把自己弄成这幅模样。缝针都疼不醒,你这是有多累……”秦晚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荀澈,用剪刀把多余的缝线剪断,心里不停地埋怨着。
缝完伤口,收拾好针线,她又小心地用绷带为他包扎。
待把他身上的伤口全都处理完,秦晚坐在床边,伸手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还好没有发烧。
她凝望着他的脸颊,微微蹙眉。
明明是和宁亦一模一样的五官,却不是同一个人。
明明不是同一个人,为什么还会这般依恋。
“我该怎么办……”
秦晚自问,却无法自答。
对宁亦的死,她可能永生永世无法释怀。
对宁亦的爱,她永生永世也放不开。
可是面对荀澈,她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对他的感觉。
即便得知他不是宁亦。
可仍旧心疼地“舍不得”。
秦晚双手撑着额头,靠在荀澈的床边孤坐了一夜。
窗外明月升空,可以听到海风的声音。
她想了一夜。
终无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