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老太君信道,屋里的香烟缭绕不绝,因为经常在屋里参禅悟道,整日整日的不出房门,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快成仙了。荣氏也很少进她的屋,通常在门外请了安便离开。
此刻也顾不得香烟熏人,只管往屋里走。桌上搁着两杯茶盏,想必是给她准备的,看来沐海已经过来通过气了,她也就不拐弯了,朝屏风后的身影说道:“侯爷要往我屋里放人,也应该先让我知晓不是,这般自作主张,竟跟通知下人似的。”
言下之意,沐海并未把她当妻子,给她应有的尊重。
沐老太君也不糊涂,缓缓从屏风后绕出来:“此事是我的主意,当时那秦家丫头离家避祸,一去竟了无音讯,何况当时你与海儿大婚在即,若是告诉你此事,岂不是给你堵个心结。”荣氏一时竟无法说话,要是当时知道这事。莫说老国公不同意,就算是她当时也定像吃了苍蝇一般。
“此事是我家那老顽童结的亲,知晓的人甚少。你若是同意,就说是你名下的女儿,只是寄养在乡下庵堂里,此番避过祸事刚给接了回来,想来大家也不会多问,这样也无损你的名声!”沐老太君继续道:“只要你跟国公府那边交代好!”
荣氏蹙眉,这样倒是两全其美,在外人眼中她还是侯府唯一的太太。
却听老太君继续说道:“我晓得你委屈,让你突然接纳一个半大的女娃也是为难。想必刘氏也在你那边吹了不少风,你耳根子软,定是答应了她。也不必为难,只管按我说的去做,她若是怪你,就让她亲自来找我!”
荣氏一震,连忙答道:“她不过一个通房抬成的妾,胆敢质疑主子,想必是去嫌西院热闹想挪个地方了。”沐老太君知道她管制后院自有手段,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便将话仔仔细细的交代了,说声乏了要休息,将人都打发了出去。
荣氏出去后,反复思量,知道这已经是沐老太君最大的让步了,这个丫头肯定是要认回来的。也罢,跟丈夫和婆婆作对,她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反正自己膝下无女,给了个名分,说出去也好听。只要不威胁到她儿子的地位,其他的都还可以商量。
荣氏这边想通了,也就回屋休息了。倒是刘姨娘还风风火火的进屋,笑得眉眼挤住一块:“姑娘大喜!”
沐婉兮停下手中的针线:“姨娘何出此言?”
“太太嫌屋子清静,想要寻个贴己人过去,以后你就跟着福嬷嬷多学些道理。”福嬷嬷先前是太后宫里的人,亲自指派给了荣氏,若是能得她提点,兮姑娘前途无限啊!
沐婉兮知道这是刘姨娘跑上跑下求来的恩典,她若是去了太太屋里,以后很可能被认作嫡女,那可就算翻身了。心中暗喜,面上却十分冷静:“太太还没让人过来说话,姨娘也不能这么大惊小怪的,让人知道了不好!”
刘姨娘知道她喜欢端着,只管喊了婆子丫鬟收拾东西,准备趁着天还没黑就搬过去。
“姨娘也太急了。”沐婉兮故作镇定的摇头,手中的绣线却因为过度兴奋而绣的歪歪扭扭。
不多时,荣氏屋里的娟儿带了几个丫鬟过来帮着收拾东西,见包裹已经包好放在屋里,只能暗笑几声,吩咐了人去提:“太太喜静,姑娘以后就在侧屋里住,严嬷嬷会每日过来教导姑娘的。”
严嬷嬷?刘姨娘急忙问道:“那福嬷嬷呢?她不提点姑娘吗?”
“呀,这个啊!”娟儿淡淡道:“她要去老太君屋里伺候大姑娘了!”
大姑娘,刘姨娘知道是指的谁,怒道:“来历都没有弄清楚,还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呢,就大姑娘,大姑娘的喊,侯府一直就三位姑娘,其他的我可不认!”
“刘姨娘说话越发没谱了,”娟儿忽然沉下脸来:“我们侯府一直有这么位姑娘,只是为了避祸才送去庵子里避祸,才不欲让外人知晓,如今天师说劫难已过,自然是要接回来的。还有,大姑娘也是有名有姓的,太太说了叫音真,请姨娘以后谨慎称呼。”
“什么?”刘姨娘惊讶的要跳起来了,沐音真,还真自己成太太的亲闺女了,既然当不了嫡女,那沐婉兮被接过去还有什么意义。
正要喊冤,却见娟儿眉目一冷,“还请姨娘谨言慎行,有些话可乱说不得。”
刘姨娘喉头滚了又滚,苦涩的说道:“那兮姑娘算什么身份?”
“庶嫡有分,姨娘生的自然是庶女,太太让去屋子里识道理,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娟儿笑了笑:“那边如姑娘还眼巴巴的望着呢!”
刘姨娘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去,自然是要去的!”
沐婉兮虽然没可能成为嫡女,但是能去太太屋里教养,比沐婉如还是要高一头的,她以后在胡姨娘面前说话也好有点底气。至于那刚来的小蹄子,居然敢阻了自己的好事,以后有她好受的。
六娘还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秋海棠发呆,就听到一串脚步声传来:“大姑娘快起身,老太君那里等着你过去呢。”
老太君,过去。难道沐老太君把她要屋里去了。六娘从床上翻起来,瞬间已经整理好仪态,落落大方的看着那群人。秋荷先走了过去,上下打量了她,笑道:“真是个粉雕玉琢的玉娃娃,难怪侯爷那般喜欢。我这先跟大姑娘见礼了。”
“姐姐不必多礼!”六娘赶紧扶起她:“以后还要多麻烦姐姐了!”
“你也不必跟我客气,我是侯爷跟前伺候的,以后照顾你的是这位姐姐,比你年长四岁,唤春媛。”说着从人群中走出一个紫衣丫头,年龄大不了多少,却看起来沉稳的多,走到她面前恭敬的矮了下身算见了礼。
沐音真也回了个礼。
“东西可收拾妥当了?”秋荷又问道。
“已经妥当了。”她的包袱本就不多,周身的行头又要重新置办,便也没让她带上。
沐老太君的北院清静宽敞,只是香烟渺绕,熏得人直想打喷嚏。今日都劳累,她只在门外磕了头,就被引入了主院后面的小跨院里。高门大户毕竟不同,就连一间侧院都快有以前的主院大了,她刚合衣躺下,就听春媛在耳边喋喋不休开了:“姑娘以后每日清晨都要定时先给老太君请安,在到太太跟前去。每季的月钱管家都会派人送来,若是要单独置办行头,需提前几日知会--”
等她听完已是头昏脑胀,还好没算白听,总算理清了侯府中的主次人物,不至于见了面连怎么称呼都不晓得。侯府中掌握实权的乃沐老太君,她身负一品诰命夫人,凤冠霞帔那也是压箱底的,在兼年轻时与太后亲近,在府中那是说一不二的。沐侯爷世袭的爵位,两代而斩,朝廷又取消了恩科,没有机会入仕,将来荣华也只怕到头了。将希望寄托在没出息的儿子身上,还不如盼几个女儿嫁的好,以后老了还能有人接济。荣氏乃国公府嫡出小姐,家底丰厚听说陪嫁也不少,底下两房姨太太早没了争宠之心,只每天鞭策女儿,希望能哄得荣氏将来在嫁妆钱里多掏一份子。
这是大房的情况,其实侯府还有个二房的沐二老爷,因为常年在外经商,一年到头都是很少得见,只是留下一个女儿叶沁心在沐老太君跟前伺候,这几日正好去了姨母家,所以她也没见到。两人的院子只隔了一面墙,对面的海棠探了几枝过来。
跟着沐老太君久了,看来也是个性子喜静的,这样倒是好相处。
不多时,秋荷又送了几套新衣服首饰过来:“这些都是半月前给沁姑娘新做的,如今她人没在,明天又要见客,老太君让音姑娘先穿着。”春媛将衣服都接了过来,在她面前比划了起来,虽然沐沁心比她小几岁,不过她身材瘦弱,穿起来竟刚刚好。
“秋荷姐姐,明日有什么贵客要来吗?”这么正式的打扮,若不是客人贵重就是有大事。秋荷笑了笑:“明天族长要过来,将音姑娘的名字写入族谱。”
六娘一愣:“也不必如此操之过急。”
秋荷道:“姑娘这也是个宽心的,若是换了北院那两位,早就--”一时嘴快,竟然说多了些,毕竟背后议论主子也是不稳妥的,秋荷又说了句早些歇息便打着帘子离开了。
“难怪俗话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姑娘穿这身行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好看的不得了!”春媛眼中闪着几分惊讶之色。
六娘转过身,迎面对上镜子,镜中那女孩一身粉色锦服,除开面色有几分苍白,竟隐隐有了沉鱼落雁之姿。居然夸了自己,真是不害臊。随即在心头暗自嘲笑几声:“女子容貌再好,终究有韶华老去的那一天,若是靠容貌俘获男人的心来得到一切,她宁愿选择放弃。何况她沐音真,要的绝不是这些!”
她曾在娘亲坟前立誓,此生若不能完成心愿,她便终身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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