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让这个侍从自己开, 告诉我，他谁。”
冰冷的话语落下，空气随之一凝。
玛卡和巴沙睁大眼睛, 斗篷之下, 叶简表情不变，指间微动。
一缕黑『色』丝线缠绕于指间, 又快消散。
不能拖累玛卡和巴沙。
叶简微微抬眼，开——
“老！”
街道一侧，一位鱼士兵匆匆赶来。
“陛下的命令，请您立刻过去！”
诺米：“……”
诺米深深地凝视叶简一眼，居然不停留, 一言不发地转身, 快步离开。
显然，那位鱼之王的命令在他这远远高过一切。玛卡和巴沙也得以松一气。
“吓死我了！”玛卡道，“快快快, 我快回去！”
玛卡的家在王城一条巷落之间，双层楼阁大门紧闭，门却有一道身影徘徊。
叶简一开始以为那一条鱼, 一看才发现不过一道漂浮于门的淡淡虚影。当玛卡走近时，虚影便化为泡沫消散。
巴沙：“你的父亲派过来了。”
玛卡登时冷笑：“他一直惦记着母亲留给我的东西, 当然要多来几趟。”
叶简虽然听不懂他间的对话，但也能猜测玛卡的家事, 因此并没有询问。
鱼屋子的布局和类房间有些似, 只建筑材料不同，这的墙壁用一类似于琉璃的晶体构建，在深海中散发柔和光泽。
玛卡跑到后厨，快端出两杯晶莹莹的『液』体, 一杯给叶简，另一杯被巴沙自己拿走。
“这鱼的特产，深海果汁！”玛卡道，“这水果在深海，只有鱼才能采摘，在陆地根本喝不到。”
冰冷的果汁清甜，还掺杂一些细碎果肉。叶简眼底微暖：“甜甜的，真好喝。”
巴沙：“之前的海果都酸中带甜，后来被陛下研究出新品，这甜甜的味。”
叶简心想，我喜欢甜的。
甜甜的东西比酸甜的好吃。
“我家还挺大的，你这几天住在这吧。”玛卡道，“只要不出去，应该不会被发现。”
叶简却轻轻摇头：“还算了，如果那个诺米找过来，我会拖累你的。”
玛卡满不在乎：“没事，我家有多房间可以藏！”
“且，我迟早也要告诉他。”巴沙道，“你身上有一半鱼血脉，等过几天，陛下发怒的这场风波过去，我找到诺米大，让他为你做一场检测。”
叶简：“什么？”
什么鱼血脉？
巴沙目光怜爱：“还不明白吗？你一条半鱼啊！”
叶简：“？？？”
叶简与巴沙对视，片刻后道：“我觉得，我应该不鱼。”
巴沙目光更加怜爱：“你只还没觉醒血脉已，如果不鱼，这片大海不会这么包容地接受你。”
“且，你到现在都没出现不适呢。”玛卡道，“之前也有一些好被我请到深海做客，但海洋毕竟不同于陆地。尽管有鱼之血的保护，他靠近我族领地时，都会出现一些不适的症状。”
叶简总感觉哪不太对：“那……没有其他可能吗？”
“也有啊，”玛卡道，“鱼深爱之同样会得到大海的包容，也许，也许我对你的爱太过真挚，被大海认可！”
其实说到后面，他自己都有点心虚和不好意思。
三齐齐沉默下来。
一片尴尬中，外面响起敲门声。
玛卡抬头，一个泡泡漂浮过来，咕嘟咕嘟映出门的画面——屋外，站着一个面表情的灰衣男。
巴沙：“又你父亲的。”
玛卡声音一下子变得冷淡：“滚！”
他一挥，泡泡破碎，外面动静。
巴沙端起杯子：“你不如一他，把话说清。”
“算了吧，”玛卡冷笑，“他把我调去守浅海，不不想让我碍他的眼吗？”
巴沙：“那么，你要守一辈子的浅海吗？”
玛卡有几秒没有说话，后才道：“反正我想去的地方，也不可能实现。”
气氛度沉寂下来，叶简看看垂头丧气的玛卡，温和开：“你想去哪？”
玛卡低着头：“想守卫王宫。”
“王宫的守卫者都陛下的亲信，地位非凡。”巴沙道，“玛卡原本最有资格竞争王宫守卫的，但不巧，他爸个抛妻弃子的畜生，在最键的那场比试上狠狠坑了自己儿子一把，让他错失那次机会。”
叶简：“没有下次机会吗？”
巴沙：“难，下次要等十年，且谁知道他爸那个畜生会不会又做什么脚？”
玛卡：“等等，你好像连我一起骂了。”
巴沙：“啊对不起，但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算了，”玛卡从椅子上站起，“你饿不饿？我去弄点——”
话音未落，门外又响起重重的敲门声。
玛卡大怒：“烦不烦！我要去揍他一顿！”
这一次，还不等门的泡泡漂浮过来，他冲到门边，拽开大门——
门后，身披袍的蓝发鱼静静站立。
诺米。
正要挥拳的玛卡：“……”
刚刚起身想拦住玛卡的巴沙：“……”
已经摘下兜帽的叶简：“……”
一切都发生得这么突然，这么猝不及防。
这一刻，玛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完啦！
陛下还在盛怒之中，他私藏类的事情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他完啦！！
……现在下跪求饶加嚎啕大哭还来得及吗？
在玛卡双膝摇摇欲跪的时候，他听“扑通”一声。
鱼一族的二老，诺米，在他面前先跪了。
玛卡、巴沙：“？？？”
叶简：“……”
诺米的眼睛错开面前的玛卡，忽略旁边的巴沙，直直定在叶简身上。
他的嘴唇抖动，面『色』煞白：“你……您……您活的吗？”
“这该不会我的梦吧……”
叶简沉默。
他从这句话中意识到，诺米和之前的陈娆小队一样，他过去认识的。
鱼、生活在海，难道对方……他要找的？
诺米忽然掐了玛卡一把。
玛卡：“嗷！！”
诺米喃喃：“不梦，居然不梦……”
他哆哆嗦嗦地站起，全然没有之前沉稳端重的模样。
巴沙：“诺米大，您这……”
话音未落，诺米忽然冲向叶简，又在离他只有一步之距硬生生刹住。
“叶先生！真的您吗？！”
他的声音颤抖，伸想触碰叶简，又僵硬着缩回，仿佛面前的什么易碎的瓷器。
于傻站在原地，语伦次地道：“我的天！我刚刚根本没想到您，我只觉得突然多出一个侍从可疑，所以才来这看了一眼……”
“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当年在那座c级城市，您不……不……”
——以一己之力阻止灰荷弹的爆发，拯救一整座城市，却连尸体都不曾留下。
但，诺米不敢说出这句话，不敢在这片深海、在那个的王城之下说出这和找死没区别的话。
“您知道吗？这些年陛下一直在找您，每一天每一秒，他都在等待您的消息，等待您能够次出现在他面前！”诺米激动不已，“要知道您在这，他肯定会高兴高兴的！”
叶简轻轻地道：“陛下？”
诺米：“对啊对啊！他已经成为我一族的王！比以前高了多，头发也变成银『色』——”
叶简：“他谁？”
他的目光茫然，诺米一怔，神『色』随即一变。
“你……你不叶先生？”
叶简略一犹豫，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我失忆了。”
诺米：“什么？？！”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叶简微微垂眼，“所以，我不认识你。”
诺米回头瞪向玛卡和巴沙。
巴沙：“不我做的，我也刚刚捡到他。”
诺米回头，定定地打量叶简几秒，双背在身后，急促地来回踱步。
“不可能，明明一模一样……世上不可能会有两个一样的！”
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那么，难道有起死回生的吗？
“……”
诺米的脑袋慢慢转向叶简，忽然轻声道：“您能飞吗？”
叶简：“什么？”
诺米双摊开，掌往上一推：“可以飞一下吗，一下。”
他的语气带着请求，叶简言几秒，起身，轻轻阖眼。
海底的空间迟缓扭曲一下，数黑『色』丝线于叶简身后浮现，缓慢勾勒成一对黑翼。
黑翼轻振……飞不起来。
叶简身形微晃一下，按住额角。
一只小心又紧张地扶住他，他抬眼，只诺米的表情像快要哭出来：“真的您！！”
从到黑翼的那一刻起，诺米心底的疑虑彻底消散，激动到双腿化为鱼尾，原地打转。
“真的您！没有错，没有错！”
“可，您怎么会在这？”诺米一边转一边道，“您不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叶简轻轻地道：“我总感觉，这有我想要找的。”
他转向玛卡和巴沙：“刚好遇到他，他好心地带我过来了。”
诺米又想哭，又想笑，于表情变得又哭又笑：“对！没错！这有在等您！”
“总之，请您现在跟我过来！现在！”如果不鱼难流出眼泪，他简直要喜极泣，“太好了，我终于不用被陛下丢到油锅了，呜呜呜！”
一直在旁边目瞪呆的玛卡和巴沙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等等——”
诺米一秒收敛神『色』，冷冷地对上他：“你也和我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玛卡、巴沙：“……”
叶简：“他好，你别凶他。”
诺米：“好的好的好的！我注意！！”
然后冲玛卡和巴沙『露』出一个灿烂笑容。
玛卡、巴沙：“？？？”
——
从玛卡的家出来时，空间几不可察地轻晃一下，温暖的海水四面八方涌出，王城顷刻间被海水充盈。街道上部分用双腿行走的鱼褪去轻纱，双腿化为鱼尾。
因为鱼之血的保护，叶简并不受海水影响，看着身边游来游去的玛卡和巴沙，眨眨眼。
“之前城陆时分，类似于陆地的白天。”诺米游过来给他解释，“现在海『潮』，类似于晚上。”
“因为休息时间，所以大家都会变回原本的模样。”
叶简：“原来如此。”
诺米：“请您披上这个斗篷，我带您去王宫。”
斗篷的兜帽垂落，遮住叶简大半张面容。他被诺米牵住衣袖，游过繁华的街道，来到王城至高之处——鱼之王的宫殿。
诺米身为鱼一族的二老，位高权重，一路畅通阻地来到王宫的大殿之前，在那停下。
“好啦，”他拦住玛卡和巴沙，转向叶简，“您进去吧。”
叶简：“我一个？”
诺米：“嗯嗯，去吧去吧！”
大殿两侧的鱼士兵对视一眼，让开道路，叶简在他好奇的注视下，一步步走入。
光的大殿，深海的王座之上，静坐着传闻中暴虐弑杀的鱼之王。
他比叶简想象得要年轻，银发红瞳、苍白阴冷，眉目间充斥着抹灭不去的肃杀戾气——像沉睡的海底火山，永远预知何时会爆发，掀起毁灭的恐怖岩流。
兜帽有些遮挡视线，于叶简只能仰起脸，自下上地仰视对方。两的目光声交汇，叶简的容貌始终掩盖于兜帽之下。
鱼之王漠然垂眼，嗓音如封冻千万年风雪的寒渊：“你谁。”
叶简想了想，一言不发地摘下兜帽。
一瞬之间，鱼之王的目光变了。
叶简微怔，他难形容那样的目光，但这一刻，他觉得这位高高在上的王好像高兴高兴……又格外地难过。
下一秒，隔着近百道白玉台阶、远在王座之上的鱼已出现在他面前。
霜雪般的寒气扑面来，叶简下意识后退，腰间却被一只修有力的臂死死箍住，宛若凝铸的钢铁，将他锁在自己的臂弯之间。
他被迫抵上一具陌生成熟的躯体，脸庞埋入对方坚硬的胸，鼻尖微疼。
一时间，叶简只觉自己被这只大鱼用对待仇似的力气牢牢圈住，不可违逆的气场压迫着他，令他稍稍有些喘不过气。
于轻推一下这只大鱼。
推不动。
甚至被圈得更紧。
叶简：“……”
他默默抬头。
月光织的银发落下，鱼之王静静地凝视他，古井波的眼眸如浸入寒水中的红宝石，透出冰冷的光。
——下一秒，那双冰山般的眼眸，忽然蒙上一点湿漉漉的水光。
叶简：“？”
他眼睁睁看着这只前一秒还冷若冰霜的大鱼忽然红了眼眶，委屈巴巴地垂下脑袋，用软乎乎的耳鳍一下一下磨蹭他的脸庞。
“哥哥不要我了吗？”
鱼之王的声音微哑，又委屈又难过，甚至掺着一丝哭腔。
“不我做错了什么，所以哥哥才会不要我……”
叶简的心脏端抽疼，正要说什么——
啪嗒。
有什么冰凉凉的东西落下，蹭过他的脸庞。
叶简微微垂眼。
那一颗珍珠。
一颗晶莹美丽的珍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