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的一团子努力耸动, 扭来扭去。
片刻后，洛翎从里面冒出一脑袋，抬起黑漆漆的眼睛。
叶简把被子扯去, 蒙住这脑袋。
床的团子又开始扭来扭去, 非常努力冒出一脑袋。
叶简扯被子，蒙住。
洛翎：“……”
从被子里传出洛翎闷闷的声音：“尾巴疼。”
叶简：“！”
他立马松手, 把这条人鱼从被子里捞出来：“哪里疼？是不心蹭到伤口了吗？”
回应他的是洛翎无辜兮兮的眼神：“现在不疼了。”
叶简沉默。
度掀起被子。
洛翎抱住他的手臂不肯松开，眼巴巴道：“哥哥不要把我塞回去，我不问就是了。”
叶简：“真的不问了。”
洛翎乖乖点头。
好吧，只要不问，就是乖乖鱼。
叶简洛翎顺顺微『乱』的头, 道：“要不要泡水？”
昨天洛翎难受一夜, 却怎么都不肯进到浴缸里，他怕这只人鱼真的缺水。
洛翎很快回答：“要。”
叶简于是抱着他走进浴室，浴缸里的诺米眼神惊喜：“殿下！您恢复啦？”
洛翎颔首, 沉入浴缸里，诺米立刻往旁边缩缩，他让开一大块位置。
叶简：两只人鱼, 一大一，都是他养的。
有点成就。
然后他就听自己养的人鱼对捡来的大人鱼道：“昨天哥哥我喝的『药』是哪里买的？”
叶简：“？”
诺米：“啊这。”
他偷瞄叶简一眼。
叶简面无表情。
诺米偷瞄洛翎。
洛翎眼神冷淡。
诺米左右为难, 大脑飞速转动。
罪殿下，肯定没什么好果子吃……如果罪叶先生, 那他就于罪两人, 更没什么好果子吃！
诺米下做出决定，心一横，眼睛一闭。
声道：“我不知道。”
洛翎挑眉：“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诺米根本不敢对他幽黑的眼眸，“那时您不愿意泡进水里, 叶先生就把您放到床，我只听到开门声和关门声……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洛翎没有说话，又回头叶简。
叶简理直气壮：“你，我没有骗你。”
洛翎沉默一秒，蔫巴巴低下脑袋，冲叶简伸手。
叶简：“不泡了吗？”
洛翎：“想要哥哥抱。”
诺米睁大眼睛，叶简则拿过『毛』茸茸的毯子，将这只人鱼从浴缸里捞出。
洛翎缩在叶简怀里，不太高兴甩尾巴。
叶简伸手：“捏捏尾巴尖尖。”
洛翎乖乖巧巧展开半透明的漂亮尾鳍，他『摸』『摸』。
诺米度睁大眼睛，无比庆幸自己刚刚做出正确的回答。
“哥哥。”
洛翎忽然喊叶简。
叶简：“嗯？”
洛翎低声道：“我下次不要喝『药』了。”
“那『药』又苦、又涩、又难喝，”他道，“还刺舌头，喝我好难受。”
叶简：“……”
叶简闷起脸：“有『药』你喝就了，还挑这挑那。”
洛翎：“我不要我不要，反正那『药』特别难喝。”
他一副很嫌弃的模样。
叶简：挑剔鱼！
他食指屈起，轻敲一下洛翎脑袋。
洛翎抱住他的手，几秒后道：“那，哥哥下次不我喝了吧？”
叶简心想才不你的呢，面依然没有表情道：“不。”
洛翎正要暗松一口气，就听叶简下一句话：“下次你喝牛『奶』。”
洛翎：“？”
“你是人鱼，喝牛『奶』以长身体。”叶简依旧面无表情，“所以要多喝一点，这样才长快。”
洛翎：“？？？”
洛翎抱紧叶简的手，一副怜巴巴的表情。
叶简铁石心肠，不为所动。
就在洛翎还想怜兮兮说些什么的时候，房间外响起敲门声。
洛翎眼神警觉：“是谁？”
叶简淡淡道：“拍卖，想找我们的人。”
昨天晚，他联系过苏西，知那要找他们的人的确是拍卖左侧包厢的男人，同时也是这座城市负责人——汤不诚。
汤不诚是位b级守望者，作为一座城市的掌握者，他居然孤身前来，身边没带一位保镖。
到叶简时，他的眼中划过一丝意外，但这份情绪藏很好，只是一闪过。
洛翎却微微沉下脸。
“叶先生，之前的事情出于无奈，多有冒犯。”汤不诚不亢不卑道，“希望你不要介意。”
叶简：“我介意。”
汤不诚停顿一秒，道：“那么，我向你道歉。”
“道歉有什么用！”
从浴室里传出诺米的声音。
“封城是怎么回事！有你这么过分的吗！”
汤不诚的目光不着痕迹偏移到浴室，又落在叶简怀中的洛翎身。
“叶先生有很多条人鱼。”
“的确，”叶简道，“一条都不你。”
汤不诚：“如果我愿意出重金——”
“我不缺钱，”叶简冷淡道，“你还没解释封城的事情。”
汤不诚又说一声“抱歉”，开始解释：“这座城市位于内陆，很少出现人鱼，但我需要他们，因为——”
他度停顿一下：“我弟弟的生命就维系在人鱼身。”
洛翎眼眸微冷：“什么意思？”
汤不诚对他的目光，神情不变，心底却划过一丝诧异。
这只尚未成年的人鱼……却有着比异兽还危险的眼神。
“五十年前，我弟弟在城外遭遇异兽袭击，虽然侥幸逃脱，却也受到污染。”
汤不诚缓缓道。
“一般来说，受到污染的人要么死去，要么觉醒为守望者。我弟弟并未觉醒，却也没有因为污染死去，是像植物人一样躺在床，直到今天。”
“我试过用很多方法去唤醒他，但都没有用，他的身体一天天衰弱，如今已快到极限。”
“，”叶简捕捉到一词汇，“你起来并没有五十岁。”
汤不诚：“其实，我今年已八十岁。”
洛翎、叶简：“？”
汤不诚：“守望者是受到污染之人，与常人不同，不轻易变老。我弟弟受到污染，没有死去，因此也拥有类似于守望者的体质。”
叶简脸神情不变，思绪却微微漂移。
守望者容貌不老，如果他真是人类，真是一位守望者的话……那他现在多少岁？
……他不真的比这只五十九岁的人鱼还大吧？
叶简立马刹住这想法，道：“但你弟弟还是人类，和人鱼有什么关系。”
汤不诚道：“事情是这样的。”
“三月前，我的一位医生朋友在海边现一具人鱼尸体，那条人鱼刚刚死去，很惜，我的朋友没能救下他。”
“不过，因为人鱼这种生物的珍稀，我朋友提取了一份人鱼血『液』，又将他埋葬在海边。两周前回到这里时，我朋友又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将那份人鱼血『液』注入我弟弟的体内。”
“结果奇迹生，我弟弟的生命体征居然出现好转的迹象，这是过去五十年间，从未生过的事情。”
汤不诚说到这里，平稳的表情隐含激动。
“人鱼是异兽，异兽从污染中诞生。我弟弟也受到污染，或许正因如此，蕴含污染的人鱼之血才能对我的弟弟起到作用——所以这两周来，我一直在搜寻人鱼。”
叶简：“显然，你没找到。”
汤不诚点点头：“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我们这座城市靠近内陆，人鱼又十分珍稀，基本不出现在这里，这两周来我到的第一条人鱼，就在叶先生你这里。”
“我不伤及这两条人鱼的『性』命，我只是要他们的血。”他的语气诚恳，“不知道叶先生能否——”
叶简：“我拒绝。”
汤不诚：“我愿意出一千万！叶先生，请您考虑一下，我的弟弟『性』命垂危，真的很需要您伸出援手！”
叶简：“如果你弟弟一直需要人鱼的血，那我的人鱼就要留在这里，为他一直提供血『液』吗？”
汤不诚略一犹豫：“这——”
叶简直视汤不诚的眼睛，道：“人鱼并非不死，他们也受伤和虚弱，到那时，你为他们停手吗？”
汤不诚沉『吟』道：“我为他们提供最好的医疗设备，保证他们的——”
叶简毫不犹豫打断：“所以，你不停手。在我的人鱼和你弟弟之间，你把后者的安危放在首位，必要的时候，甚至以让我的人鱼为你弟弟牺牲。”
“不，叶先生您相信我！”汤不诚道，“无论生什么，我都不做出伤害这两条人鱼『性』命的举动！”
“你然不，在没有获的人鱼之前，我的人鱼就是维持你弟弟生.命的道具，你不杀死他们，但他们沦为你的采血工具。”
叶简眼眸冰寒，毫不退让。
“如果你真有那么好心，最开始也不采取封城的手段，将我们困在这里。”
“所以，我不信任你。你的弟弟对你来说很重要，我的人鱼对我也很重要，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从汤不诚犹豫的那一刻，叶简就知道，自己绝不能答应这人。
一旦答应，他的人鱼必将下场惨淡，被这人以拯救自己弟弟的名义无限制取血，失去人格和尊严，沦为供血的机器。
叶简抱紧洛翎，这只鱼的，体温冰凉。
不久前，洛翎才失去逆鳞、始终未愈。伤口时不时作，昨天还疼失去意识……
他怎么舍让这只鱼因为一陌生人度受伤，甚至还要失去自由？
洛翎抬头，望着叶简冰冷如刀的眼眸，一言不垂首，额头抵他的肩膀。
汤不诚喃喃道：“真的没有商量的余吗……”
“你以拦下我，从我手里夺走我的人鱼。”叶简指尖微动，一缕若有若无的黑线缠绕指间，“动手吧。”
这一刻，汤不诚只觉周身彻骨寒冷，空气仿佛被瞬间冻结。
他沉默几秒，终究是退后一步：“叶先生说对，我的请求实在太过冒昧，让您为难了。既然如此，就我什么也没说过吧。”
“我立刻解除封城，您以和您的人鱼离开。但在离开之前……能否请您去一趟我那里，我的弟弟？”
这位城市负责人的眼神卑微，甚至带着几分祈求。
“就算不改变心意也没关系，我只是希望您能一眼我弟弟。也许像您这样强大又多识广的守望者，能找出他的症结所在。”
显然，他和苏西一样，认为叶简是一位a级守望者。
这也是他始终没有采取更强硬手段的原因。
汤不诚深深低头，将姿态放到最低。叶简目光冷静，没有立即出答复：“我考虑一下。”
汤不诚重重呼出一口气：“好的。”
他没有提及人鱼，恭敬低头道别，转身离开。
洛翎晃晃叶简的手。
叶简对这只人鱼黑漆漆的眼睛，『揉』『揉』他的脑袋。
“别怕，不卖掉你的。”叶简道，“就算只在你身抽一管血，我也不同意。”
这条人鱼还很虚弱，哪怕只抽一管血，也有能让他的伤口恶化。
“是，”洛翎低声道，“他刚刚说，以出一千万。”
“才一千万，好少。”叶简十分财大气粗，“我去几趟巢就赚回来了。”
洛翎：“那，要是有人出两千万、三千万，或者更高呢？”
“一亿也不，”叶简道，“你是我捡的人鱼，我才不卖。”
毕竟这条人鱼爱爱、软软乎乎。卖掉的话，他就也捡不到了。
洛翎嘴角微扬：“也就是说，我在哥哥这里是无价的。”
叶简毫不犹豫点头。
洛翎心底绽放一朵花，往叶简怀里蹭蹭。
蹭着蹭着，这条人鱼想起什么，抬头：“哥哥打算答应他后面的要求吗？”
叶简：“我不信任他，关于他说的话，我查证一下。”
其实，对于汤不诚的弟弟，他有几分在意。
异兽从污染源中诞生，自身即携带污染。受到污染的人大多数在痛苦中死去，只有部分能活下来，又有极部分人能觉醒为守望者。
但是，从没有任何人在受到污染后仍然保持沉睡不醒的状态，一直持续那么多年。
如果汤不诚说的是真的，那么他的弟弟就是一位特殊的“污染者”。
对于污染，叶简总是格外关注一些。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平时的时候，他总下意识查询一些和污染有关的消息。
比如，关于多年前那场大污染的起源，关于污染的诞生之——冥冥之中，他总觉这些信息牵连着自己。
只是，网络涉及大污染的有用信息寥寥，他很难查出点什么。
“如果汤不诚所言无误，我去。”叶简道，“他的弟弟是一位和污染有关联的人，也许我能从这人身，现‘污染’的痕迹。”
洛翎点点头，尽管他不喜欢叶简身边多出其他人，但既然叶简想去，那他就一起去。
“不过，”洛翎很快又想到什么，次开口，“如果这人使诈，埋伏我们呢？”
叶简：“放心，他打不过我。”
汤不诚畏惧他，这是刚才面时他就现的事情。
并且，他还从苏西那里了解过汤不诚手下的守望者队实力，三位b级守望者，剩下七位c级——比起那片a级的巢，还是有些不够。
叶简又对洛翎道：“且不是还有你在吗？你厉害了！”
洛翎被叶简夸夸，登时有点高兴。
“我保护叶简的！”他道，“到时候叶简躲在我身后就好！”
叶简轻笑出声：“好呀。”
洛翎趴在他的肩。
叶简盯着这条鱼头顶的旋，偷偷伸手——拿起床头的黄鸭。
洛翎立马抬头。
叶简默默放下。
我干嘛，我什么都不打算干。
“……”
洛翎微微眯起眼睛：“哥哥。”
叶简：“嗯？”
洛翎一指床的黄鸭：“如果有人出一万买它呢？”
叶简陷入沉默。
洛翎：“？”
洛翎度晃晃叶简的手：“哥哥！”
叶简：“嗯……”
在洛翎幽怨的目光中，他略带一点迟疑、一点犹豫道：“卖就卖……吧。”
说完，轻叹一口气。
好悲伤。
好难过。
洛翎：“……”
好气！
他讨厌黄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