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染再转醒的时候，觉得眼眸上覆着东西，很暖和。她抬手想要拿开，有人先一步帮她取了下来，卓染缓缓睁开眼睛，厉埏川摸着她侧颊笑了笑。
“醒了？”厉埏川凑近了瞧她，“本想着拿热帕子敷着能好一些，但这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卓染缓了过来，此时轻轻抓住了厉埏川的手，轻声说：“我睡了多久？”
“还不到一个时辰。”厉埏川俯下身，将卓染扶起来靠在软枕上，“刚才松子过来，说是聂寒山已经将人送过来了，你还没醒我就叫人把他们送到东厢房内了。”
“嗯。”卓染说，“让沐恒替他们诊治。我们现在去看看他们吧。”
厉埏川伸臂拦住她：“瑕丘，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他们现在一时半刻也醒不过来，去看他们也没有什么意义。”
“你在我房间里待这么久，不怕周叔突然过来吗？”卓染挑着眉，“还是侯爷打算破罐子破摔，不打算再找个合适时机了？”
厉埏川握了握她的手，垂眸说道：“倒是希望找个合适时机，可是现在我也没有让周叔很满意，我不想让你委屈。”
卓染摇了摇头：“不委屈。弛越，去看看他们吧，我心里不踏实。”
厉埏川叹了口气，只能应道：“好。不过回来之后你就得听我的，让你休息你就不能再想别的。”
“知道了。”卓染微微一笑。
周聿一听说付思思和天无若来了，饭菜做了一半直接跑了出去，常胤郁只能接替他先看着火，免得一会儿都吃不上饭。吴松在厢房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过厨房来帮常胤郁。
“哥哥打算做什么饭菜？”吴松将洗干净的胡萝卜递给他，“青菜萝卜汤？”
常胤郁摇了摇头：“能放的都放进去吧，反正下一顿周叔肯定会做的，下一顿吃饱了就成。不过……听你正经叫哥哥还真的有些不习惯。”
吴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也不习惯，他们叫你常狗我就觉得挺适合的。”
“呵，”常胤郁低头切着萝卜，“你之前不是讨厌胡萝卜吗，怎么，现在改口味了？”
吴松努着嘴，低声抱怨说：“还不是主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之前挑食他也没说什么，自从他和姐姐在一起之后，他就莫名逼我吃这个，现在也习惯了……”
常胤郁忍不住朗声笑着，吴松瞪着他：“你还笑！”
“这是好事啊，吃胡萝卜能长高，你看看你，现在都十五六了吧，个头还没长出来，你主子也是着急。”常胤郁看了看灶台里的火，“帮个忙，添把柴进去。”
“噢。”吴松蹲下身，塞了把干柴进去。
“怎么不见系宇？方才不是回来了吗？”
吴松说：“是回来了，不过刚才沐恒姐姐要他去抓药，过会儿还得再熬。”
常胤郁皱着眉：“说起来也真是奇怪，皋都怎么能乱成这个样子，六大城的人竟然如此嚣张，就算承平帝没本事，但也不至于……”
吴松摇了摇头：“这些年就是很乱，这才短短几年就要换多少个皇帝啊？反正我觉得他们实在是太无聊了，安安静静过日子不好吗？”
常胤郁笑了笑，说：“是啊，安安静静不好吗。”
***
厉埏川扶着卓染后背，他引着她走，卓染就看着他笑了笑：“将军府这样大，侯爷倒是将路记得熟，竟然不用我来引路。”
“哪舍得要你在这事儿上费心呢。”厉埏川轻声说，“原来这里是瑕丘住过的地方，我看着就能想象到你之前在这里都做过什么。你睡着的时候，我出来绕了几圈，这里哪里都有你的影子，我很喜欢。”
卓染淡声笑说：“这个宅子以后就是属于我们的，我相信父亲一定会答应的。”
厉埏川点了点头：“好。”
东厢房收拾得挺规整，付思思和天无若被送回来之后就在此处休养。沐恒将药箱收起来，然后就一直叹气，周聿听她说了下二人的情况，心一直悬在那里，很久都没有恢复平静。
沐恒说：“周叔也别太担心，那个付姑娘的伤还不算很重，应当很快就能醒过来，就是另一个的伤确实有些棘手，但我会尽力的。”
周聿点了点头：“真是多谢你了沐恒。”
“职责所在，周叔不用客气。”
厉埏川叩响了门，随后跟着卓染进了屋。沐恒起身将卓染拉过来，轻声说：“眼睛怎么了？哭过了？”
卓染摇了摇头：“有些没休息好而已。天师和付姐姐怎么样了？”
说话时周聿就让厉埏川坐到了他身边，厉埏川坐在那里，没敢看向卓染。沐恒将卓染按到椅子上，说：“没事儿，你要相信我。”
卓染笑着说：“我自然相信你，不过沐恒，还有江大人也需要麻烦你。他们从皋都过来一路上不知道受了多少伤，劳烦你多费心。”
“这么见外干什么。”沐恒说，“对了瑕丘，侯爷，周叔，我将信件已经送出去了，若是早的话，下个月师父就能赶过来，若是有些变动，侯爷就得带着瑕丘一并去了。”
厉埏川颔首：“多谢。”
周聿看向厉埏川：“那此事就拜托了侯爷了。”
“前辈言重。”
卓染缓缓低下了头。系宇抓完药回来送到厨房，找了厉埏川一圈儿也没找见人，最后才听说厉埏川和卓染在东厢房。正巧路上碰到了江如蓝，便搀扶着人一并过来了。
付思思转醒时眼前一片黑，她缓了好久才恢复清明，看清了眼前的人之后，她便立刻落了泪，卓染蹲下身拉着她的手：“付姐姐，是我。”
付思思更咽着，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卓染离开皋都之后，这是她们第一次见面，很长时间里都是她从别人口中得知卓染的情况，现在终于见到了人，可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是垂下头，任由泪洗面。
卓染笑了笑：“付姐姐，哭什么啊，见到我不开心吗？”
“没有……”付思思使劲摇了摇头，她缓缓抬手，伸臂摸到了卓染后背，“你的伤……现在好了吗。”
卓染颔首：“早就没事了。付姐姐，不要哭了，你现在很虚弱，先躺下来。”
付思思看了看身旁，卓染就知道她在找天无若，便安慰说：“付姐姐别担心，天师在外间，沐恒给他瞧过了，不用担心。”
付思思抬眸看向沐恒，轻声说：“多谢沐恒姑娘。”
“不用不用，瑕丘的事就是我的事。”沐恒摆了摆手，“你还是先躺下吧，你需要好好养着。”
付思思这才躺下来，卓染叹了口气，说：“付姐姐，你先好好休息吧，等你身体好一点我们再说这些事情，现在在我府上，你什么事情都不要担心。”
“好。”付思思轻轻点了点头。
周聿说：“现在醒了就成。我们都去正堂吧，让他们好好休息。”
江如蓝和周聿先行出了房门。沐恒想了想还是将药箱搁在了这里，毕竟这里的情况还是时好时坏，要以防万一。厉埏川上前一步：“瑕丘，我们回去吧。”
卓染点了点头，厉埏川扶着她手臂站起身，卓染拉着厉埏川的手，感觉到暖意就没有松手，厉埏川牵着卓染连头都没回，看着几人走在前面，厉埏川遂放慢了脚步。
卓染晃着他手臂：“怎么，还生气呢？”
“没有。”
“你也听说了，付姐姐和天师这一路不容易，你不能一直抓着那件事情不放，这样倒显得侯爷有些小肚鸡肠了。”卓染说，“现在我也没事了，侯爷，咱们好好的不好吗。”
“你觉得我小肚鸡肠？”厉埏川回眸反问。
卓染轻声笑了笑：“哪有，我是觉得……”
“行吧，那我就是小肚鸡肠了，”厉埏川将她的手松开，“既然南卿都这样说了，我也不是不识抬举的人，你自个儿走吧，不用再让我牵着了。”
“弛越！”卓染皱着眉。
厉埏川一耸肩膀，果真自个儿走了。卓染再叫他他也没回头，直接钻进了正堂。
周聿没听他们说话，去厨房给常胤郁帮忙了。卓染等了一会儿才进去，江如蓝见卓染进来坐下才开始将他们所经历的事情一一道来。说到胭脂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很惋惜的模样。其实对于胭脂，卓染见得不多，交情也不深。但她知道她和胭脂一样，在没有知道真相之前，都是被南湘这个名字所牵绊，不管是受到来自所有人的忌惮和伤害，还是被当成筹码算计，对卓染，对胭脂都不公平。
胭脂也是个有思想的女子，卓染很佩服她。在皋都这些日子，她能够丝毫不乱，能够找到付思思，两个人筹谋这样久，里头肯定少不了天师和其他人的帮助，但能做到这个地步，卓染已是觉得，胭脂真的很强。
只是可惜了，本来她能够和心爱的人生活在一起，会有自己的孩子，会很幸福。可是武修亭非良人，胭脂从一开始，就选错了人，武修亭会将这种爱变质，到了最后虽然没能亲手对胭脂下手，可他的心早就已经变了，不然不会让武连宜插进来。
而胭脂对武连宜又是哪种情感呢，谁都说不清楚。
卓染叹了口气，说：“武连宜没有跟你们一起走，也不知道现在皋都的情况怎么样了，他留在那里也很是危险。”
“胭脂姑娘定然在皋都留了机会，”江如蓝说，“武连宜现在应当顶替了武修亭的位置，若是可能的话，贺熙尧大人他们一定能和武连宜联合在一起，这对我们来说是有利的。”
厉埏川说：“不是还有承平帝和温容希在吗？他们两个现在算是彻底扭在一起了，若是他们想要对武连宜他们做什么，可就不是我们想的这么简单了。”
“暂时不会。”
卓染说：“我相信胭脂，她杀了武修亭，还做了那么多，不会让武连宜被人牵制，虽然对武连宜来说确实有些冒险，但冒险过后就是一路坦然。付姐姐既然和胭脂一并谋划过，那么我就可以认为胭脂至少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我现在不甚担心皋都，就是害怕六大城……承平帝若是没了，他们肯定要想个法子的，所以现在他们不能让承平帝出事，可是承平帝也不甘愿做傀儡皇帝，这就得看承平帝愿不愿意，相信武连宜了。”
江如蓝说：“话虽如此，可是还有温容希呢。温容希计谋虽在，若是六大城以他威胁承平帝，那可就糟了。”
厉埏川想了想，说：“其实我觉得也不必过分担心，严承轩将温容希看得那样重，不会让他成为威胁自己的人。不然……他也做不出谋朝篡位的事情。”
“皋都那边确实应当从长计议，”卓染说，“现在付姐姐和天师的伤还需要养些时日，稍后再说也不迟。现在在府上，还需要好好打点一下。系宇，这些天若是无事，你便和祎柯招些侍从进来，要背景干净的，否则我们在这里住着，还得要考虑每天的杂事。”
“是。”系宇微微颔首。
厉埏川没有再说话。
江如蓝挠了挠头，说：“不知南卿和侯爷这些天怎么样，听说你们在这里还比较危险，还有那个聂寒山，我怎么觉得他不像什么好人呢，但是侯爷和南卿看起来很信任他……”
“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们信任他了？”厉埏川微微皱眉。
江如蓝低声说：“我这不是说……看起来吗。”
卓染说：“还行吧。不过江大人，聂寒山可是救了你的，怎么能这样说人家呢？”
“噢，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这回来之后啊，除了侯爷和南卿这些熟悉的人，我看着谁都感觉他们是坏人。”江如蓝无奈笑道，“肯定是被吓怕了，现在知道那个人不是什么好人，我现在也算长记性了。”
卓染低声笑了笑：“好了江大人，你身体也不好，这些天安心歇下来，不要再想旁的事情了。这几日闲了我们就将这里发生的事讲给江大人听，后续也需要江大人帮忙。”
“一切都听南卿的就是。”江如蓝说，“最近有什么事也可以交给我，我现在真的没什么大事了。”
卓染颔首：“一定。江大人先去休息吧，用膳时我会让人去喊你的。”
江如蓝点了点头，行了一礼就退下了。
系宇和沐恒觉得在这里待着也不太合适，而且觉得两人气场有些问题，竟然失去了之前的暧昧，便借故溜了出去。
厉埏川起身大步跨出房门，卓染立刻小跑着追上去：“弛越！”
厉埏川没停下来，这宅子他确实很熟悉，看方向是要去客房，卓染微微皱眉，但是没敢抬高声音：“弛越！你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厉埏川倒是停了下来，他回眸：“行啊，你走吧。”
卓染说：“这可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厉埏川挑眉：“你试试啊。”
“哼。”卓染一甩袖子，真的直接转身就走开了，厉埏川望着卓染的背影，勾起唇角浅浅笑了笑。
吃饭的时候厉埏川都没有理卓染。两人一句话不说，周聿给卓染夹了很多菜，虽然常胤郁做的饭菜没有周聿做的好吃，卓染还是埋头吃了，比平常还要听话一些。厉埏川只是挑了挑眉，时不时盯卓染一会儿。
沐恒看他俩有些不对劲，但是周聿在跟前，她也不敢乱说话。整顿饭吃得卓染很不开心，如鲠在喉，难以下咽。
卓染回了房间还在生厉埏川的气，她一把扯下披风，随意给衣架上一甩，走到榻边坐下来。之前不是已经说过这事儿了吗，那时不是说好不再对付思思这样吗，出尔反尔还要过来气她，卓染真的想不通厉埏川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使劲打了下床榻，还把手打得有些疼。
卓染揉着手腕，红绳从袖中钻出来，卓染将它重新塞了回去，正打算上榻继续睡一觉，房门就响了。
卓染还在奇怪谁敢直接进来，抬眸就见厉埏川笑嘻嘻地端着药进来，对着她就一直笑。厉埏川往前走了两步，卓染说：“你站住！”
厉埏川挑着眉：“不站住会怎么样？”
卓染抄起枕头想要砸过去，厉埏川抬着手：“不怕药碗打翻烫着我，你就尽管砸。”
“你以为我不敢吗？”
“哟，这么快就翻脸了，南卿果然一点都不心疼我。”厉埏川语气古怪，十分欠揍，明明是他先冷战的，现在却又反过来怪她。
卓染将枕头扔到了床内，偏过头不再看他。厉埏川笑了笑，将药碗搁在了那里，卓染隐忍着生气的呼吸声，厉埏川在她身旁坐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真的生气了吗？”厉埏川轻声说。
卓染没有答话，但她的表现很明显了，她就是哄不好了。厉埏川皱着眉，有些强硬地扳过她的脸，盯着卓染的眼眸：“卓瑕丘……”
卓染抓着他的手，厉埏川微微侧首，就这样直接亲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