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染在何席府上也就住了那一些时候，此刻觉得何席府上查起来确实也需要费些功夫。但是赛金的话也对，何席知道的事情总不能收口如瓶，定然还有其他人是突破口的。
卓染低声叹了口气，她偏眸看向正在低头寻找东西的赛金，眼底虽然有了一些怒意，但是被卓染隐没在那千篇一律的笑容里面，让人轻易觉察不出来。赛金没有看她自然没发现卓染看她的眼神，她埋头翻着书册，企图从里面找到对卓染有利的消息。
虽然这个人有些不符合卓染的想象，但是卓染愿意信任她并不是很奇怪的事。赛金皱着眉寻找，卓染只是虚虚地翻了几下就立在那里不动了，现在让卓染在意的可不是什么何席知道的秘密，聂寒山得到何席死的消息，会不会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周聿和吴松还待在那里，倘若常胤郁和沐恒也遇到了麻烦，她现在亦是分身乏术，什么事情也都帮不上忙了。
但是提到聂寒山，卓染就在想，既然他与何席相熟，所知所得定然比卓染还要多，所以聂寒山或许是更好的线索。可若是现在前往永州，涂州这里又该如何？还有这么多的古羌人，总不可能完全杀光吧，但若是毫无作为，刚凭着南湘公主的名头涂州不会这样轻易被卓染拿下，所以，这不是一件好办的事情。
卓染靠在书橱上缓着神，她在想该怎么样让涂州不再受永州影响。之前她就在想，若是按照聂寒山的想法，永新涂三州在她手里也绝对不会有什么好处，毕竟聂寒山才是主子。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涂州算是她自己先一步拿下的，所以不重要了，聂寒山现在也没有什么理由说话，现在卓染还没有回去。
赛金翻了许久也没听卓染说一句话，她微微偏首，就见卓染倚在那里发呆，神色微微有些倦怠，赛金以为她累了，但是心里还是想着，果然传闻没有说错，南湘公主体弱。从渝州赶过来，脚程若是快，几个时辰便好，也不应该说累的。
但是卓染就不一样了。她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是本质上却差了许多。赛金起身，她轻唤了卓染一声，发现人还是没有动静，便走近了又唤了一声。
卓染这回听清楚了，她猛地回神，瞧着赛金微微皱着眉：“何事？”
“公主殿下若是累了……”赛金话语一顿，她偏眸瞧到了卓染侧颈，衣领半掩下的齿痕很是明显，红痕未消还带着血色，她登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我不累，”卓染察觉到她的目光，遂抬手遮了下，“只是在想，要不要带着你回永州去。”
赛金清了清嗓子，她后退半步：“回不回去永州这不都得看你的意思么？只是公主殿下，其实要我留在涂州也不是不可以，永州人太多了。”
“紫砂堂也是很重要的，”卓染轻声说，“我不会让你们轻易涉险。思来想去，不若你和紫砂堂就留在涂州，至于这些古羌人，想要留在这里的便留，不想的敢反抗的便直接杀了，不要留后患。”
赛金颔首：“我知道了，公主殿下。”
“以后便换个称呼吧。”卓染轻声说，“公主殿下嘛，留在心里便是了。对了赛金，之前卫浔与我讲过皋都里面的那些事儿，你让卫浔在皋都那样对我，我当时还想着还是让我知道了幕后之人是谁，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没想到你现在竟然是个女子，这叫我怎么办呢。”
“女子如何？”赛金抬眸，“女子有这样的特殊性吗？只是在皋都多数是为了试探而已，别无他意，虽然有时候一时兴起做了一些事情让公主殿下有些难过，这确实是我的错。公主殿下想要如何，尽管说出来吧。”
卓染忍俊不禁：“虽然下手狠，但是我喜欢。没关系的，现在我们在一处也算是好的了，就是当时卫浔下手太狠了，我腿上的伤疤现在还在呢。”
赛金无奈摇头：“当时实在是……”
“无妨，”卓染淡声说，“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赛金，你既然留下来便先去处理旁的事吧，晚些时候我去找你，不多做停留我们就要回永州去了。”
赛金颔首：“是。”
***
“非得要看看这些东西吗？”常胤郁皱着眉头，望着眼前人一直瞅着街边路摊上卖得年货，虽然说正值过年这些东西留在这里无可厚非，但未免有些太过了，她做的有些太过了。
沐恒回眸：“你有意见？”
常胤郁撇嘴：“我没有。”
年前常胤郁就到了绥城。在绥城里摸爬滚打了好些时候，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直接闯进人家沐恒家里有些不太现实，说去住店搭讪未免太过粗俗老套，他便想了个好法子。
所谓好法子就是在沐乘的客栈里撒泼耍赖吃霸王餐，打着所谓厉姑娘朋友的名号，扰的他们不得安宁。沐恒一听是厉姑娘，虽然态度有了些许转变，但还不是全然就信了，她掐着常胤郁耳朵问了许久的话才问出来厉姑娘是他主子。
“瑕丘怎么会养你这么个人？”沐恒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明明瑕丘不是这样的，你是不是专门来败坏瑕丘名誉的？”
“我疯了吗？”常胤郁拍案而起，他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啪”一声摔在桌上，“你自己看！不是厉姑娘亲笔撰写，你现在就可以把我送去衙门。”
沐恒将信将疑展开信封，卓染所言极简却是意思明晰，有困难需要请求沐恒来永州帮助。沐恒微微皱着眉，仔细看看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便姑且信了。
她借口有事将常胤郁拉到了一旁说事。常胤郁这才正色与她说卓染的吩咐，沐恒“啧”了一声，说：“我没要你说这个。瑕丘和我一见如故这忙我定然会帮的，可是现在有一个问题……”
“……我好久没有与父母亲一起过年了，需得等到年过完后我们才能出发。”沐恒没等常胤郁拒绝便说，“你也不要这样看着我。还有一事，要我离开绥城，必定不能将瑕丘的事说出去。你不能透出任何一点我想要去永州的消息，而且也不能催我，万事需要我安排。”
常胤郁抬眸：“好像我才是那个计划的人吧？”
“这不重要，”沐恒说，“现在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你需得听我的，否则我宁愿无视瑕丘的请求，你就自个儿回去复命吧。”
“看来我主子说你什么都知道不是假的。”常胤郁点了点头，“是自己人就成，既然如此就这样吧，我听你的。”
结果一路上走走停停耽搁了许久。这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沐恒实在太难管，常胤郁也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硬是被沐恒逼着等待，好不容易等不了了，他才出声问了这么一句。
可是并没有什么用。
“先前没问你，瑕丘身体如何了？”沐恒看向他，“之前喘不上气的症状还有吗？还难受吗？”
常胤郁微微皱眉：“还有这事儿？”
沐恒瞪大眼睛：“你不是瑕丘的属下吗怎么会不知道？上回来绥城，瑕丘身子那叫一个弱，我用了很多法子很多药材才勉强将她治好……也不算是治好吧，至少不会让她特别难受，现在还好吗？”
常胤郁心下一惊，果然这段时间卓染是有事情瞒着他们的。虽然不知道卓染到底怎么了，但卓染没在他们面前表现出来任何，想来是厉埏川的作用吧。他突然想到了卓染叫沐恒过去的原因，是不是卓染觉得自己身体出现了什么问题，到底是怎么了，常胤郁攥紧了手指。
“我不知道。”常胤郁轻声说，“但是瞧着现在是无事的，侯爷在她身边也算好，至少能看着她。那上一次的病，能根除吗？你有把握将她治好吗？”
“我……”沐恒顿了顿，“怎么说呢，我虽然配了点药给她，但是后期我也不太清楚，要是按时喝药自然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我就怕她讳疾忌医。先前我要她喝药她很是抗拒，不过那个叫厉埏川的还是能管住瑕丘的，他们现在在一起吗，他们还好吗？”
常胤郁摇了摇头：“我不知道，等到了永州你自己去看。”
沐恒顿了顿，说：“你怎么了？怎么说话这样别扭？”
“没有……”常胤郁叹了口气，“对了，你先前为何不让父母知道你要去永州？怕他们担心吗？”
沐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她说：“也不全是怕他们担心。瑕丘的身份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不对劲，这几天的传闻我也听说了很多，我知道瑕丘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我可以帮她，是因为我真心想交她这个朋友，只要她可以成功，我自然是欣慰的。可是我的父母并不知道我内心在想什么，他们只是普通人，我可以牵扯进来但是他们不需要，他们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了，等我做完自己的事情，还是他们的女儿，其实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你这个想法倒是有趣。”常胤郁看她。
沐恒挑着眉：“那是自然的。”
“好了，”常胤郁说，“要不现在继续赶路吧，不止是你，我也担心我小主子的身体，万一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周叔他……”
沐恒点了点头：“可以啊，走吧。”
***
卓染进屋的时候没有瞧见厉埏川，系宇也不见了，她找了一圈也没见着人。天暗得很快。卓染站在檐下朝远处望了望，望不见什么，除了漫天的寒意和冷冽，她看着天色渐变成黑，也不知在廊下站了多久。
何席之死，换作以前她定然要失控将赛金惩罚一顿来发泄自己，可是现在不会了。遵从本心之后，卓染对一切看得很淡，她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反而将负面全然隐藏换作积极的一面。卓染很是欣慰，可是在欣慰之余，又觉得有些空虚，不甚真实。
她到底在想什么？何席线索断掉，她真的可以如此坦然面对吗？卓染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能力能够说服自己，可是一切都是这样真实的，她在察觉到不对劲时，身体已经帮她做好了决定，就像现在这样。她虽然感到无奈，却总有旁的情绪能够牵引她，这算是什么预兆呢。
卓染深深叹了口气，手指捏上腕上的红绳，才勉强将飘飞的思绪收拢回来。还没等到她察觉到满身的寒意，肩上兀地一重，随即就被温暖包裹住。
卓染回眸，果然见厉埏川对着她笑，肩头是厉埏川的大氅，还带着暖意。卓染去找厉埏川的手，轻声说：“怎么这样晚回来？”
“你怎么连披风都卸了？”厉埏川攥住那冰凉，沉声说，“在这里等了多久了？手这样凉，生病了怎么办？”
卓染轻轻笑了笑，说：“无事的。瞧着这昏暗雪景倒也不失为一种情趣。只是可惜了，侯爷没有看到。”
“我的瑕丘要比它们还美，还瞧那些风景做甚？”厉埏川贴近了她，“靠在我怀里吧，系宇已经去安排住处了，我一会儿就带你过去。”
“嗯……”卓染应了一声，她微微抬起眸，“只是何席的院子还空着，其实可以物尽其用的。”
“我不想让你碰这地方，不干净。”厉埏川想了想说，“好吧，也不是不干净，只是我想离这些人远一点，想单独与你在一起。”
卓染悠悠回了一声，她靠在厉埏川肩头，轻声说：“感觉还是有些不太现实，何席竟然就这样死了，我之前想着的事情竟然如此难办，现在就得看看到底聂寒山有什么秘密了，我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做。”
厉埏川揉着她的肩：“我很开心，你没有像在边境战场上那样。短短几天，我的瑕丘竟然长大了这么多。”
“长了一岁呢。”卓染嗤笑，“小孩子也会变成大人的。我也感觉我自己有些变了，但是我很开心，变得让你也觉得安心，我就很是满足了。”
厉埏川轻轻“嗯”了一声。
候了片刻，雪暂时停了。厉埏川在院里转了两圈，他散了散身上的气息，攒够了冷冽扑到了卓染面前，卓染立刻用手臂撑着厉埏川，被寒气激得忍不住掩唇呛咳几声，她皱眉看向厉埏川，不明所以。
厉埏川揉着她后背：“清醒了没？”
卓染笑了笑：“你这算是报复吗？又是咬我又是这样，你是觉得我病得很少吗？”
厉埏川摇了摇头，他稍稍蹲下身一把抄起卓染膝弯，就这样抱着人往外走。卓染搂住厉埏川脖子，她皱眉看向厉埏川：“说了不要抱我了，你手上……”
“无妨，”厉埏川走得很稳当，“你裤脚鞋袜都是湿的，不要再挨地了，我抱着你回去。你安分一点少动，我自然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卓染果然没再动了。厉埏川垂眸看向她：“瑕丘，刚才我与系宇处理了一下古羌人的事情，这些人和前去攻打渝州的不是同一批人。这些人都是面子上的强壮，实际上就是一堆废物，我感觉问题很大。”
“那他们是已经离开涂州了吗？”卓染说，“我现在思绪很乱，他们也不是什么神，能够悄无声息移动不被我们知道，可是我真的想不出什么了。”
“你累了。”厉埏川轻声说，“无事的，累了就不用想了，先听我说吧。我和系宇将他们关了起来，虽然关起开并没有什么用，可是对赛金来说还是有好处的。你想让赛金留在这里，就必须替她想好后来的事该如何做……”
“你等等……”卓染纠正他，“不是我要替她想好。紫砂堂这么些年了都是自己做事，赛金有能力处理好一切，我们手底下不能尽是些听话的人，这对我们来说很不利。赛金，虽然只是头一次会面，但是我很喜欢她，也觉得她应该是个有想法的人，我愿意相信她一次，她也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你挑中的人我放心。”厉埏川应道。
卓染“嗯”了一声。厉埏川贴着她额头，这样的动作卓染很熟悉，多半是厉埏川在测温，看自己有没有发热的迹象，她没动，就是在厉埏川下巴蹭了蹭，轻声说：“系宇找的什么地方啊？”
厉埏川笑了笑：“一家客栈罢了，燃着炭火，不至于冻着你。”
“噢。”卓染阖上了眸。再睁眼时厉埏川已经将她放在了榻上，伸臂倒了杯热水，稍稍晃了晃才拿到卓染面前。
“不让你沐浴了，怕你着凉。”厉埏川一进门就替她将湿衣物脱下来，此刻看着裹在厚被子里的卓染，他伸指点了点卓染鼻尖，“喝点水，你声音哑了。”
卓染双手碰过水杯，厉埏川扶着杯底，轻声说：“有些烫，不要着急，慢慢喝。”
卓染垂首抿了一小口，觉得不烫便大口喝起来，厉埏川摸了摸她后颈，卓染抓着他的手臂，吸着鼻子轻声说：“我们……什么时候回永州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