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染出门的时候还摸了摸肚子，厉埏川没有让她吃饭，这会儿见着他们吃饭自己也饿了，她拉着厉埏川的手晃了晃，睁大眼睛瞧他。
厉埏川笑了笑：“记着呢。不过新年新气象，你吃的第一顿饭必须是我做的。”
“你要……”卓染话还没说完，厉埏川就拉着人去了厨房。等到这些人将饭吃完厨房也就空下来了，正好能给卓染做顿饭，厉埏川刚起床就想了这事儿，愣是忍着没说出来。
卓染还在想方才提到的事情，她坐在板凳上时不时看着切菜的厉埏川，撑着下颌叹着气。厉埏川抬眸：“怎么了，冷吗？”
“不冷。”卓染终于站起身，“我来帮你吧。”
“行啊。”厉埏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把手洗了再过来，我教你和面。”
“噢。”卓染起身，厨房的门关着，卓染就将披风脱下来搁在了板凳上，她擦干净手走到厉埏川跟前，“我要做什么？”
厉埏川看她：“你知道和面什么意思吗？”
卓染点了点头，厉埏川又问：“见过人和面吗？”
“周叔做饭我也帮过忙的，”卓染侧眸看他，“你别想着我就跟下不得厨房似的，我当然知道怎么弄。”
“是吗？”厉埏川半信半疑地看着她，卓染挑着眉，让厉埏川继续切菜。厉埏川没敢有其他动作，就一直盯着卓染，看她将面粉倒进盆里又添了些水进去，便再没动作。
“……”厉埏川想提醒她，话刚到嘴边就被卓染瞪了回去，“好好好，你自己来。”
卓染眼珠飞快转了两圈，她将黏成一团的面搓了搓，顶着厉埏川的眼神硬着头皮将它们揉成一团。厉埏川摇了摇头，只能先将菜切好，然后看着卓染的动作，靠在案边盯着她看，片刻后卓染就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厉埏川，无奈扯着唇角。
“你不是会吗？”厉埏川故意说，“别看我，我还要炒菜。”
卓染皱起了眉，厉埏川果然没来她这边，反而挑了根胡萝卜切成丝，卓染叹了口气，手指戳了戳不怎么像样的面团，觉得好像能用又好像只是暂时凝结成块的东西，能不能吃卓染不太确定。
“弛越……”
卓染还没这样叫过厉埏川，她声音一出来厉埏川就微微皱着眉，偏头看她，轻声说：“等一下。”
卓染点了点头，厉埏川终于放下刀，过来时顺手拿了一小块胡萝卜塞到卓染嘴里，卓染歪头看着厉埏川，被他抓着手按到面团上。
“要用力揉。”厉埏川贴到卓染后背，从后带着她的手揉面，他朝前微微靠着，在卓染耳边轻声说，“加水要分多次，你这样是要让面粉熟水性吗？”
“可是它真的很黏。”卓染被厉埏川这样环住，她稍稍抬起头，“不黏吗难道？”
厉埏川摇了摇头：“本以为我的瑕丘对厨艺之事还是有些门道的，结果却是一窍不通。果然是需要人处处照顾着，以后我不在你身边，饿了怎么办啊？”
“等着你回来做。”卓染笑了笑，“那时不说还与你说过，你要是不回来我便饿死自己吗。”
厉埏川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将面团捏好了，卓染抽出手，厉埏川在案板上洒了面粉，卓染就搞怪给他脸上抹，厉埏川微微皱着眉，没敢用力捏卓染的手，只是压低了声音：“卓瑕丘，你还想不想吃饭了？”
“想想想。”卓染抱着他的腰，手却没有碰到他，她抬眸看着厉埏川，“你可要做快些，我去旁边等你。”
“不帮忙了？”厉埏川低下头。
卓染摇了摇头，她踮着脚尖碰到了厉埏川嘴唇，浅浅一个吻，卓染蹭着厉埏川面颊，厉埏川却感觉不甚尽兴，将人一把抱了起来，卓染还没反应过来，厉埏川就重新亲上去，没碰卓染后颈，但还是以绝对的力量将人压下去，卓染攀着厉埏川肩膀，终于站稳了身。
“行了行了。”卓染被吻得脸红透了，她清了清嗓子，将厉埏川轻轻推开。
厉埏川低声笑了笑：“怎么？又不是头一回，害羞成这样。”
“我要饿死了你快些。”卓染小跑到水池洗了手，再用凉水抹了把脸，这才觉得面上的滚烫消下去些。缓了片刻她才重新进了厨房，厉埏川已经将面团揉好切成条了。
一顿饭做成可不容易，卓染吃饭的时候都没力气拿筷子了。厉埏川瞅着她，说：“你不是一直在闹吗，下回就不应该带你过来。”
“我挑现成的可以吗？”卓染攀着碗沿喝了口汤，厉埏川将卓染的筷子拿过来，坐到了她旁边。
“哪回不是现成的？”厉埏川吹了吹面条，将筷子递到卓染唇边，“你要我喂你一辈子吗？卓瑕丘，你到时候连路都不会走了。”
“你会就是了。”卓染嚼着吃的，她将碗推到厉埏川跟前，“一起吃吧。”
厉埏川点了点头，他吃了一大口面，又喂了卓染一口，他说：“方才还在想西启的事情吗？怎么，交给我你还不放心？”
“没有。”卓染摇了摇头，“就只是想幕僚的事。还有何席，万一他回了涂州再往其他地方跑，我们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怕是一时间也赶不上。而且，我们不应该再这样耽误下去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厉埏川夹菜喂她，“但是何席除了去涂州他也无处可去。渝州这次的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很快就有人会知道你的目的和现在的想法，何席若是轻易就跑了那可就太不符合逻辑了。有时候你还得想一想，巧合这件事。”
“紫砂堂若在涂州就好了，我们还能趁机里应外合。”卓染说，“希望尽快得到消息吧，我也不想让你再涉险，太危险了。”
厉埏川笑了笑：“既然说好了要一起，我怎么可能一个人让你担心呢。放心吧，有我在，你就不需要害怕任何事。”
卓染点了点头。
“对了，”厉埏川喝了口汤，“我在想一件事。渝州需要建个校场，不然守备军和禁军一直窝在营地里也不是好法子，时间久了他们定然也不爽快。”
“方才怎么不提？”
“一时间忘了，”厉埏川说，“还不是想着不能饿着你，一说完话就急匆匆过来做饭了。”
“哼。”卓染偏过头，厉埏川笑了笑，说：“张嘴。”
“但是渝州也没有什么地方能够空出来，”厉埏川皱着眉，“总不能将人关到大牢里边吧，好歹也是守备军，不能过得如此寒酸。”
“校场修建也需要银子，”卓染皱着眉，“再看看吧，说不定后来就有好的场地呢，还不用赔上银子去做。”
“此事确实不急。”厉埏川说，“还是等我们将眼前事情解决了再说吧，这些天先看看其他地方的情况，尤其是永新涂三州。”
“过会儿魏大人该将信件送过来了，”卓染说，“你需得仔细看看注意措辞，千万不能胡来。”
“知道了，”厉埏川轻声笑道，“你现在怎么就跟操不完心的长辈一样。不过说起来还有几日就是你生辰吧。”
“也是伯野的生辰。”卓染抬眸看他，“伯野与我只差一天，他是初六的，只是我现在都有些怀疑南湘公主和卓染到底是不是同一日生辰，本来卓染的生辰就不太可能是真的。”
“无妨啊，”厉埏川笑了笑，“我只认你这个人。”
厉埏川带着卓染休息了一会儿，原本想着出去看看，结果卓染直接就犯了困，厉埏川无奈只能抱着人一并睡下了。到了午后，才有人敲响了房门。
魏庄和孟维道速度很快，两人将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便拿给厉埏川和卓染过目。卓染从被子里爬起来，厉埏川偏眸看向她：“无事，你睡，我来看就是了。”
卓染重新趴下，厉埏川与卓染讲着信件上的东西，他说：“说起来还算不错，我想均安是会同意的。”
“你与中郎将的信写好了吗？”卓染半睁着眼问。
“写好了。”厉埏川说，“我这便让若飞送过去，若是快的话，明日就该有消息了。”
“给若飞喂些肉，”卓染说，“不然这样远也会飞不动的。”
厉埏川就笑了笑。若飞还算听话，得了信直接就出去了，所幸大雪已停，除了空气中弥漫的冷冽便都是清新，厉埏川便在外头多待了一会儿，回去时卓染已经起来了，她坐在桌边喝水，瞧见厉埏川就伸出手，厉埏川便拉住了她。
“清醒了？”厉埏川伸手冰卓染，笑说，“外头空气还好，要不出去转转吧，别闷在屋子里。”
“好。”卓染站起身，厉埏川给她裹上披风，拉着人出了府。顾钊手里还端着厉埏川的药，但看见两人出了府就知道此时不应该打扰，便先退下了。
与昨日不一样的，就是现在满地都是火红，踩着雪就像绒毯一般，能发出响声来。孩童还蹲在街边玩耍，丝毫不顾行走的大人，欢声笑语横冲直撞，很是开怀。
厉埏川轻声说：“这样安宁的日子，才是一年里所有人的期盼啊。”
卓染被厉埏川牵着走，她低低应了一声，厉埏川回头瞧她：“兴致不高？不想逛吗？”
“没有。”卓染摇了摇头，“就是想到了之前在永州过年的时候。周叔总能找到各种有趣的物什给我，就相当于补偿了父亲不能陪我的那份空缺。当时哥哥还经常偷偷带我出去玩，我记得有一回他放鞭炮的时我没有及时跑开，裙子都被弄破了，险些被伤到，父亲知道之后还骂了哥哥，最后被周叔挡了下来。”
“你哥哥倒是很敢带着你胡来。”厉埏川笑了笑，“但是我想，要是小时候你遇到的是我，那时定当玩得更疯，说不定我直接教会你骑马，这会儿也就不用怕别的了。”
“你很少与我说你少时的事。”卓染慢悠悠走着，她说，“听你描述，你的父亲母亲定然也很疼你，只是很可惜，他们现在没能一直陪着你。其实走了这么长时间我才发现，所谓长久，只是普遍存在于内心的东西罢了，没有人一直会陪着自己，因为这些长久根本不是真实的。”
厉埏川摸了摸她的手：“我……我没提，是因为不想让你跟着我难过。瑕丘，你总能被这些事情影响，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你早就沉在某一种感觉里无法挣脱，总会挑着一个崩溃的时间段全面爆发，我很担心，也很害怕，这就像你当时遇到永娘和康盛安的事情一样，所以我不想告诉你，不想让你再被旁的事牵绊，明白吗？”
“你将我保护的足够好了，”卓染不禁笑了笑，“从很久之前开始，穿衣不用我自己来，吃饭也不用我来，什么事情由你挡着，我很开心但也不开心。两个人在一起不是要一方付出一方承受，这对你不公平，并且你也小瞧了我，我又不是一碰即碎的，你可以让我分担你的痛苦和欢愉，可以尝试着让我彻底成为你的人。”
厉埏川微微皱着眉。卓染抬眸看向他：“你觉不觉得我们之间一直都有些问题。我离开皋都以后，虽然一直在找所谓南湘的身份，但是我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我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事情，你和周叔会成为我最先考虑的人，我也不是那种事事需要你们保护着。有时候我看见你们为我担心我也会难过，但是没有办法，在你们眼里我年龄这样小，确实不足以让你们放心，但是并不是这样的。”
“我说你偏激，”厉埏川低声说，“这不是年龄的问题，我只是想说你千万不要做危险的事，我和周聿不是想管着你，只是很多时候害怕你出事而已。”
卓染摇了摇头：“我自然明白你们的意思，可是没有办法，我或许从一开始就选错了路。现在走到这种地步，我想放弃，也无处可退了。不过我一直在想，要是真的能成了了呢，要是真的能靠我的能力保护你们呢，我会朝着这个目标走，也希望你们不要怕，适当的放开我，我不是很喜欢被照顾，但也除了你。”
厉埏川垂眸，卓染说：“还有弛越，我可算是赤裸裸站在你面前了，你知道我的所有，我的不堪和难过，可是我对你，也仅是停留在你的温柔里，所以你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想知道你的一切，想陪着你做一切你只能单独做的事，我不想让你独自面对一切，应当是我站在你身边，就像现在一样。”
“你现在是探我的底吗？”厉埏川挑眉。
“但凡你多说一句话我都不会再追问你。”卓染摸着他手臂，“你不让我知道你受了伤，不让我知道你在北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草草两句遮掩过去，我就能安心吗。我也不是傻子，你回北骊定然会出一些问题，即便北骊王是你姐夫，这么些年了，冠军侯到底是否能一如从前，这还得另说。”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厉埏川无奈摇了摇头，“我只是还没想好该怎样与你说，毕竟与你无关，说了也是让你分心罢了。”
“这就是我说的问题。”卓染说，“你该换换想法了，弛越。”
厉埏川暖着她的手指，轻声说：“好，我认输，我与你说便是了。”
卓染点着头。厉埏川想了想，说：“那天在马车上给你讲我父亲母亲的事都是真的，他们相恋之后很快就有了阿姐，后来我慢慢长大才发现，阿姐其实要比我幸福一些。我听阿姐说，我没有出生之前，他们在战事平息时还去外边游玩了，据说去了很多地方，可是我出生之后战事就很频繁了，再也没有那样安逸的日子。我一直以为只要父亲打赢仗我就能有理由让他们带着我也出去玩，但是父亲就算赢了也只会全身心投入下一场，我渐渐地，就对之前的想法失去了兴趣和希望，最后，父亲将我带上了战场。我起初很是抗拒，觉得这样的日子过起来真的很没有意思，直到师父来了北骊带来了均安，也是在那时，我的生活就全然变了……”
“那是个雪夜。”厉埏川叹了口气，“我其实对雪也没这么厌恶，可是父亲和母亲在大雪中走了，我就，不那样喜欢雪了。我……我已经记不太清那时到底发生了事，我只记得白雪被鲜血染红，在那原本烧不起来的大火里融化，阿姐在那火场中嘶嚎哭泣，我却愣到那里，来不及发出声音，就被师父带走了……”
那时是厉埏川头一次看到大雪，竟能蒙住双眼让他无法看清前路，只是若隐若现的撕扯哀号，他分不清是自己溢出的声音，还是属于亲人的痛苦悲鸣，他恨自己记不清了。
卓染立刻反应过来，她握住厉埏川颤抖的手，说：“是，阿格木拉，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