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埏川只是一刻没抬头，方才的形势已变了几轮。卓染已经和李成如扭打在一起，旁边的人提着剑，碍于李成如和卓染在一处，没敢下手。
卫浔看到了厉埏川，但是没有机会与他会合，也没法快速到卓染身边。彭戈在越来越近的距离下终于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只是他没有想到会是卓染。
可卓染和厉埏川在他印象中没有这样要好，厉埏川方才着急的样子让他觉得有些迷惑，但至少卓染是他们这边的人，还是得救。
厉埏川拼了命想要到卓染身边，竹石闯不过人墙，厉埏川只能翻身下马，抄起恶邪深入人群。卓染未着披风，这里的风肆虐无度，李成如身边人也都虎视眈眈，他一面看着那令人揪心的身形在刀光剑影里穿梭，一面得看着战况，厉埏川攥紧了手，在彭戈的帮助下离卓染越来越近。
元禄在沙地里滚了两圈，吃了一嘴土，但他没敢耽搁，拾起古松阴就要朝卓染刺过去。李成如攥着卓染的手臂微一使力，将人朝后推了出去。卓染尽力倾倒，被人直接拦腰往旁边拽了过去。
元禄刺了空，险些伤到李成如。卫浔勒着卓染的腰腹带着人滚了两圈，卓染被沙雾呛得忍不住轻咳。趁着这个空挡，元禄和李成如一齐冲了过来，卫浔下意识将卓染挡在身下，却发现卓染双臂使力抵在他肋骨上推开了他，以极快速度踹向元禄的腿，同时伸臂去抓李成如的手。
李成如却直接转了刀刃向卫浔去，卓染踮着脚尖转身踢上李成如的手腕，元禄没办法动手砍卓染，见状就朝着卓染撞了过去。
李成如趁机甩出刀刃，卫浔阻挡不及，见卓染臂上已现血痕。元禄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卫浔踹向李成如胸口，扶着卓染不稳的身子朝后退了两步。
“姑娘。”卫浔看了看她的手臂，所幸卓染反应快，只是皮外伤。但是卓染并没有很好受，卫浔见她面色发白，想出口说些什么，卓染挣开他就朝着李成如追上去了。
卫浔皱着眉，元禄拿着古松阴一顿乱砍，卫浔的剑已经脱手，只能四处躲避着，他望了卓染一眼，抓着元禄的手往背后拉过去。
“廖禾在哪？”卓染攥着李成如的手，反将他手中的刀刃逼到他自个儿脖颈上，她狠狠盯着李成如的眼睛沉声问道。
李成如没料到卓染的力气那样大，他竟一时挣脱不开。但是卓染问的问题，确实是个关键。
“你都查到这人身上了……”李成如声音断断续续，卓染将刀刃深入他的皮肤，沉声说：“我劝你，好好说。”
李成如动了下手想挣开，卓染就加了一分力，李成如便只能无奈笑了笑，盯着卓染越来越急躁的表情，他就只想开怀大笑。
“你……”卓染被迫止住了话语，她微微皱了皱眉，登时被腹内炸开的疼痛抽干了力气，李成如一把推开卓染，转着手腕朝她砍过去。
卫浔瞪大了眼睛：“姑娘！”
卓染捂着腹部不受控制地朝后倒，厉埏川也不知道怎么到的卓染身边，伸臂一把将人揽到了怀里，恶邪扫过李成如砍过来的刀刃，对方直接被震了出去。
“瑕丘！”厉埏川环住卓染的肩膀，急急唤了一声。
元禄一口咬在卫浔虎口，洛城土匪少部分围在了李成如身边，元禄被搀着到了李成如身边，两边这样对峙着，谁也没先动手。
卓染紧紧攥住腹前的衣物，听到厉埏川不断低声唤她，但也没有力气应，只是盯着李成如看，见他被人扶稳站起了身，拍了拍袍子上沾的灰，虽然拍不干净。
“你还想问廖禾？”李成如冷笑一声，“你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就盲目寻人，最后你又能知道什么呢？”
厉埏川沉声说：“你不必问，今日你必须死。”
“急什么？”李成如抬眸，说，“你看看她这个样子，还是先救命吧。”
卓染要冲出去，厉埏川便一把按住她肩膀，才发现她颤抖的厉害。厉埏川握住她的手，放轻了声音说：“瑕丘，交给我。”
李成如笑了笑，说：“当年的事情你绝对不会查出来。廖禾的下落告诉你也无用，反正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卓染，你想为卓廷平反，这辈子怕是不可能了！”
“你住口！”卓染攥得厉埏川掌心生疼，厉埏川没躲，只是将卓染搂的更紧。
“我想的不错，不管你是谁，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过得很舒坦。”李成如叹了一声，“杀了我又有何用？严承轩不也篡位成功了吗，你们下一步是要做什么，废除新帝取而代之？卓染，你做梦！”
“我做不做得到，很可惜你是看不到了，”卓染颤抖着声音，说，“但我既然来了这里，必定是要亲手了结你。”
李成如朗声笑着：“天真愚蠢！我当时就不应该答应初连要他做皇帝，若非他从中作梗，这天下本来该是我的，可是初连生了个窝囊儿子，他以为初世羽做皇帝做的很好吗，他九泉之下怕是要气得睁开眼睛啊！”
“李成如，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觉得你赢到最后了吗？”厉埏川沉声说。
“怎么，你厉埏川也想着与我做同一类的事儿？”李成如眯眼笑道，“卓染就是南湘，你试试这样的感觉，异常美妙吧。”
卓染扯着唇角笑道：“你少废话，我是南湘又如何，我日后怎样你也看不到了。”
李成如斜眼看着卓染，又仔细盯着厉埏川的神色。熊正毫和彭戈此时还在动手，不明所以地朝这边瞧了一眼，李成如被人围着，他俩想着怎样从后面突袭，却发现这些人越来越多。
厉埏川有很多事情不是很明白，想着留李成如活口好歹还能撬出一些话来，毕竟现在他已经没了任何屏障。但是卓染似乎没这样想过，他只能尽全力控制住卓染，没让她再冲动。
“你试试啊。”李成如勾唇，指尖挑出方才从卓染身上勾出来的布帛，笑说，“这东西，估计不太重要了吧。”
卓染微微皱眉，厉埏川顿时明白那东西应该对卓染很重要，他刚想法子要去夺，手一松见卓染直接夺了恶邪，朝着李成如跑了过去。
元禄还没反应过来，卓染就已经扑倒了李成如，恶邪的刀身穿透了李成如的肩膀。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厉埏川无法捕捉到卓染的衣角，被眼前一幕惊得说不出话。
李成如忍痛闷哼了一声，卓染双手握紧了刀柄，瞅着李成如手中的布帛，沉声说：“你以为这东西对我能产生威胁？李成如，你才是天真愚蠢。”
“呵……”李成如唇角溢出鲜血，口齿不太清晰，“杀了我，你就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真相，你只配待在漫天谩骂之下，再也翻不了身，哈哈哈……”
卓染勾着唇角，布帛被卓染抽出，染了鲜血的绣线看起来肮脏不堪，卓染随意弃之于地，丝毫不在乎地看着它：“那你可是想的太少了……”
李成如反抓着恶邪，卓染用力扳开了他的手，厉埏川上前握住了卓染的肩膀，沉声说：“瑕丘，行了，他跑不了了。”
卓染挣开了厉埏川，将恶邪狠狠拔了出来，血红染脏了她的白衣，厉埏川眉头微蹙，撑臂稳了身，却见卓染直接举起恶邪朝着李成如心口捅了进去。
李成如来不及发出痛呼，卓染在他耳边冷声说：“我查不到，你便先下去好好忏悔……”
“瑕丘！”厉埏川惊讶至极。李成如没再有力气挣扎，直到眼神再也没有光，盯着一处不动了。可卓染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是暗自用着力气，就如同走火入魔一般。
元禄急唤了一声干爹，被卫浔锁住双手固定在那里动不了。李成如一死，洛城土匪似乎没了什么倚仗，熊正毫和彭戈趁机而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瑕丘，松手！”厉埏川尝试分开卓染的手，又怕伤到她，可是卓染眼里尽是仇恨和疯狂，愈加惨白的面色上沾了点点鲜血，看起来就是个疯子。
“听话瑕丘，他已经死了……”厉埏川握着她的肩膀，一遍又一遍地叫她名字，“放手，他已经死了。”
卓染颤抖着手，听着厉埏川的话慢慢松了力气，可是眼底的恐惧依旧没少半分。厉埏川捧着她的面颊，温柔地替她擦着脸上的血痕，随后将额头贴在了卓染的额面上。
“瑕丘。”厉埏川摸着她的后颈，轻轻揉了揉。
卓染好像才学会呼吸一般，稍微恢复之后便费力喘息着。厉埏川顺着她的脊背，轻声说：“好了，都结束了……”
卓染眼神涣散，厉埏川吻着她，将她的失神落魄全部赶走了。厉埏川将人搂进自己怀里轻声安抚着，熊正毫和卫浔支开了彭戈，带着人先去处理旁的事情了。
“……”卓染突然颤抖更甚，厉埏川赶忙松开了人，见卓染捂着肚子疼得弯下了腰，他没有时间思考，只顾着将人抱在怀里先行回营地。
厉埏川动作算不上激烈，但卓染痛楚似乎加重了。卓染攥着厉埏川的衣领，仰颈忍着呼之欲出的泪，埋首在他胸膛，不愿意出声。
厉埏川小臂渗着血，此时也顾不上。吴松在营地里向外张望着，突见竹石载着人飞奔回来，内心狂喜。待瞧清楚是厉埏川和卓染一起回来的，虽有惊讶但很高兴，快步走上去迎。
卓染一路上被颠得回了神，厉埏川要抱她，卓染轻轻拂开了他的手，抓着厉埏川手臂站稳了身。吴松还没开口问，就见厉埏川手背上淌着血，就要跑去找军医来。
“无妨。”厉埏川静默片刻，说，“均安还没回来？”
吴松摇了摇头：“我一开始只听见那边号角声不断，现在倒是没什么动静。”
厉埏川颔首：“熊正毫他们也快回来了，待他们回营再过来寻我。”
吴松看着厉埏川，又看着卓染点了点头。厉埏川抓住卓染的手，将人一把抱起来往大帐内走过去，吴松挑了挑眉，很懂事的没有跟上去。
卓染被稳稳搁在用木板临时搭起来的木床上，虽然有些硌人。厉埏川似乎松了口气般的坐到卓染身边，伸臂拿了装着水的碗过来。
边境环境苦，叶白起算是省吃俭用，能凑合便凑合。厉埏川才来的时候，似乎回到了那些年两人一起在西启作战的日子，虽然苦但是很尽兴。
厉埏川将破碗的豁口转向自己，才递到了卓染嘴边，轻声说：“有些凉，小口喝。”
卓染咬着碗沿，垂首小抿了一口。厉埏川没敢让人多喝，卓染接过碗搁在了那里，摸着厉埏川的手指：“我帮你看看伤口吧。”
厉埏川摇了摇头，捏着她腕骨的手滑到她腰腹，但因为他手上带血没敢彻底碰上去，略微急切地说：“不碍事的。你方才是哪里痛，是伤到腹上了？”
“没有。”卓染去解他的臂缚，厉埏川没有躲开，只是追着卓染问，“来边境做什么，你总是不听我的话，卓瑕丘，你真的想气死我是不是？”
卓染看那臂缚上全都是血，顿时红了眼睛，厉埏川随意扯了块布裹将伤处扎好，又仔细看了看卓染手臂，伤口不深，他才彻底放了心。
“我错了好不好。”卓染拉着厉埏川受伤的手低声说道，“你将这些事情全部处理好了，我就与你说全。”
厉埏川叹了口气，头一回带了些委屈的意思：“你总是这样……”
卓染伸臂抱住了厉埏川，她腾出一只手抓着厉埏川的，埋在他颈窝偷偷抹着泪，厉埏川怎么说都是心疼她的，另一只手拍着卓染的背以作安慰。
“阿埏。”卓染吸了吸鼻子，厉埏川低低应了一声，卓染带着他的手按在了小腹上，轻声说，“我，好像有小孩子了……”
厉埏川原本还在想怎么与卓染说，她才不会像这次一样肆意妄为，但徒然听到此话，便瞬间愣在了那里，在卓染怀里僵成了冰雕，呼吸停滞了一般一动不敢动。卓染啮住下唇，半晌没再出声。厉埏川不知道现在到底该不该生气，这也不是过分欣喜，就是那一瞬间产生的问题亟待解决，让他愣了许久。
“我……我也不确定。”卓染察觉到厉埏川的反常，便说，“在永州那个大夫说的时候我也不信，可我刚才肚子真的很疼，你不要担心，我也不知道，我……”
卓染很少紧张到说话结结巴巴，厉埏川轻轻抱住了她，微微笑了笑：“别怕，我很高兴，真的。”
“可是……”卓染从他怀里出来，厉埏川扶着卓染的后背，盯着卓染的眸让她忘记自己要说什么。卓染低下了头，厉埏川摸着她的脸颊，轻轻笑出了声。
卓染原本还想说什么，就听吴松在帐外说熊正毫几人已经回来了。厉埏川顿了下，沉声说：“我稍后就来。”
厉埏川拾起帕子抹了把脸，将卓染从榻上扶了起来。厉埏川说：“我得去均安那里看看，你和吴松待在帐内，不要乱跑。”
卓染点了点头，厉埏川俯身吻了她，随即抄起搁在榻上的臂缚，转身跨出了大帐。卫浔没跟着厉埏川走，看到了将帘子半挑开望着厉埏川的卓染，缓步走了过去。
厉埏川仓促地裹上臂缚，竹石有些狂躁的动了动，被厉埏川揪住缰绳止了动作。熊正毫和彭戈带人跟在厉埏川身后，朝着号角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
吴松看着他们走远了才退回来，卓染掀帘跨了出来：“那边……是古羌十部吗？”
吴松点了点头，说：“主子说，这回跟中郎将对上的是封羊部的哲示措，听说此人很是厉害。”
卓染只听厉埏川讲过阿格木拉和拜尔，确实对此人不了解。卓染微微皱眉：“这么些年了，只有他一直缠着中郎将不放吗。古羌虽然零散，但好歹阿格木拉是默认的首领，他敢这样必定是有人与他撑腰，但是遇上弛越，我倒觉得他毫无胜算。”
吴松一听卓染夸厉埏川就喜不自胜，他连连点头，觉得卓染说得非常对。卫浔站在卓染身边，想说什么但又开不了口。
卓染指尖还留着厉埏川的温度，她抬臂挡着猛然刮过来的风，卫浔立在她面前：“这里风大，姑娘先回大帐吧。”
说着挑了帘。
吴松抱着初云到了卓染身边，卓染也能猜出个大概来。初云被裹在小被子里，卓染将他乱挥的手塞进去，初云就开始哭。
卓染候了片刻，让他自个儿寻了个舒服姿势，这才伸臂抱着他。初云缩在了卓染怀里，眨着眼睛看她，卓染看向吴松：“想来旁人还不知道初云还活着，弛越是打算将他带回北骊吗？”
“嗯。”吴松点了点头，说，“主子说，刚好王爷和王妃的孩子也还小，说不定还能做个伴。”
卓染垂眸笑了笑，说：“真要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只要这一切都是按照我想的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