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府的规模比起国子监来, 还真是小了一圈。
主要还是生数量不一样,国子监就算一不如一,在校生至少也有千八百人, 顺府的招生名额就那么一百个,占地面积当然没国子监那么。
文哥儿倒不在意小, 他跟着李兆先往里走,就瞧见前头有块巨的卧石碑, 府规全部刻在上头,概就类似于生日常行为守则。
这是明朝各校的标配,规瞧着也同小异,端看执行度行不行。
顺府倒很有点求之地的模样, 进门后到处都静悄悄的, 即便有三三两两的生结伴在走廊中转悠,也没人会高声喧哗。
弄得文哥儿都把自的兴高采烈敛了敛, 乖巧地跟着李兆先去拜见府教授。
按照朝廷规定,每年各地府的岁试是朝廷直派提官去主持,生岁试等次决定权以及岁贡生名额都捏在提官手里, 校领导主要负责日常的教管理工作,官不怎么。
比如顺府教授算是这边的校长了,他也就是个九品官,还是九品的那种。
对寻常百姓可能算个官,可对于官员遍地走的京城来说还真算不了么。
远的不说, 就说王华吧, 他可是一考上状元就直接授予六品的翰林修撰,起步比旁人不知高了少。
可以说要不是李兆先在府念书,府教授都不在李东阳朋友圈里的。
这次李兆先要带文哥儿过来感受感受府风,府教授便叮嘱李兆先先把人领来给他瞧瞧。
临近二月, 冬的尾巴还没走,文哥儿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圆滚滚,得亏他精旺盛到不行,要不然穿这么跑出来玩儿还真不容易。
待在家里还没感觉,出来溜达溜达就发现最近真没那么冷了,他仰起头往庭院里的桃树瞧了瞧,发现上头有一粒粒小小的包包悄悄长了出来。
估『摸』着再憋一段时间就能憋出花苞来了!
文哥儿好奇地问李兆先:“这桃树结的果子好吃吗?果子不?”
李兆先道:“这边离教授他们的直舍近,一般是教授他们吃,东边倒是有一株挺甜的,我吃过一次。”
文哥儿眼睛顿时亮了:“等桃子熟了,你叫上我!”
李兆先:“…………”
也不是不行。
两人说话间已走到了教授的直舍外。
谓的直舍,顾名思义就是值班办公的地,各个衙门都有,类似于办公室。要是兼顾值夜功能的话,可能连可供睡觉用的休息室都有!
文哥儿一脸乖巧地跟着李兆先往里走。
府教授早在直舍里等着了。
他对李兆先这个生也是颇为喜欢的,不仅是因为李兆先他爹是李东阳,还因为李兆先在这批生里头问着实不算差。
没有老师会不喜欢成绩好的生,这可是关系着府升率的!
等瞧见李兆先一同走进来的文哥儿,府教授不免在里感慨:这小孩儿还真的很小。
三岁小孩顶了也就长到人腰那么高,按个头来算确实是个小豆丁。不过文哥儿眉眼间生就透着股机灵劲,一眼就能讨师长的喜欢。
府教授笑道:“你便是文哥儿吧?来,坐下吃些茶点再让兆先带你在府里走走。”
文哥儿本来还想客气几句,闻着香香甜甜的饮子香气就不客气了,李兆先一同坐下吨吨吨起来。
年节期间柚子,这热饮子也是取柚子入茶,喝起来很有后世流行的蜂蜜柚子茶味道,滋味非常不错。
府教授一看就是个会吃的人,不仅饮子合文哥儿的口味,后头叫人端上来的米糕也很别致。
因着文哥儿还是个小孩子,府教授叫人往糕点上缀了一或坐或立的小鹿,俨然成了古时读书人爱吃的“十鹿糕”,光看卖相就分外好看。
米糕上头的小鹿是饴糖浇成的,待凝结后再将它们立在刚出蒸笼的米糕上。
吃的时候可以先吃可可爱爱的糖鹿,再吃松松软软的蒸糕。
十鹿糕寓意也是读书人们最喜欢的,念一念这名儿就知道了,十鹿谐音“食禄”,可不就是读书人们的最高目标嘛!
文哥儿吃遍长安街,也没见过玩这种花样的糕点,目光登时就被十鹿糕吸引过去。
在府教授的热情邀请下,文哥儿拿起一块十鹿糕,嗷呜一口直接把上头的小鹿给吞了。
那鹿薄薄的小小的,嚼巴两下就没了,饴糖然的香甜味儿倒是还留着。
好可以就着这点余甘把整块糕吃完。
文哥儿对这种又好玩又好吃的新鲜吃食毫无抵抗,一下子忘了装客气,吃了一块又一块。
连李兆先都忍不住跟着取了块热腾腾的米糕尝鲜。
三人分吃了十鹿糕,文哥儿又地自的食盒里端出两盘糕点和府教授分享。
坐直舍里吃饱喝足,文哥儿才跟着李兆先在府里转悠起来,他特意叫李兆先带他去看东边那棵果子特别甜的桃树,跟李兆先强调到时候绝对不能忘记带他来摘桃吃。
要是可以的话,直舍那边那棵他也想尝尝,毕竟府教授人那么好,一定愿意满足他的小小要求!
李兆先好脾气地答应着,就瞧见他的几个同窗好友朝桃树下走了过来。
少年人说话嗓儿,人还没到近前来,话已经飘过来了:“还以为你交了么新朋友,没想到居然是在陪个三岁小孩玩儿!”
文哥儿一听就听出这话里的敌意,他抬眼一看,瞧见了几个年岁和李兆先相仿的少年郎。
他们一个两个看起来都吊儿郎当的,浑身上下仿佛着一行字:我就是坏生,咋滴!
听他们话里的意思,李兆先以前竟和他们玩得挺好。
文哥儿听出他们瞧不起自,拉着李兆先袖角说:“他们是你好朋友吗?”
李兆先顿了顿,把文哥儿抱了起来。他没回答文哥儿的问题,是转头对自的几个好友说道:“先生快过来了,你们出来做么?”
那几个少年郎说道:“我们缺课又不是一次两次,有么谓。”他们边走近边打量被李兆先抱着的文哥儿,怎么看都是个小豆丁,顿时哼了一声,说道,“这是谁家的小子啊,要你这么照顾他?”
文哥儿不甘落后地哼了回去:“你又是谁家小子?”
那为首的少年郎瞪了文哥儿一眼,不甘落后地自报家门,说自的祖父乃是当朝王阁老。
虽说他在家中地位不怎么样,连自家兄弟都不爱带他玩,不过他祖父的名声还是很响亮的!
如今朝中姓王的阁老,有一个叫王恕的,他历经朝,在文官里头声望极高,称得上门生故吏遍下。
宪宗皇帝时期朝野就有“两京十二部,独有一王恕”的说法,弄得宪宗皇帝都看他很不顺眼,甚至直接强迫他退休滚回家去。
到当今圣上继位,朝中许人早就看刘吉这位“刘棉花”不顺眼,纷纷上书弹劾刘吉,同时举荐王恕入阁。
这可就惹『毛』了刘吉,王恕起复回朝后就处处针对他。
文哥儿哪里知道朝廷这些复杂的人际关系,听了觉得这家伙家里还挺厉害。
既然人家都自报家门了,他也一点不虚地报上亲爹名字。
拼祖父算么本事,有本事来拼爹!
他爹虽然不是阁老,但也很拿得出手好吗!
都是姓王的,谁怕谁啊!
文哥儿和那王家小子互瞪了两眼,想想李兆先和他们是朋友,就换了个话题问李兆先:“一会你们先生来了,我可以坐你边上旁听吗?”
李兆先是见过文哥儿静读书的,没把他当三岁小孩看,点头应道:“一会我先生说一声,让你坐我旁边听讲。”
李兆先那几个狐朋狗友闻言开始冷嘲热讽:“不是吧?你真的要带他去上课?就不怕他一会『尿』裤子?”
李兆先道:“文哥儿聪慧得很,读过的书说不准比你我都,你们莫要胡说。”
几个狐朋狗友听得哈哈直笑,根本不信李兆先的鬼话。
那王家小子更是撂下狠话:“这小子要是听得懂我们的课,我把头拧下来给他当鞠球踢。”
文哥儿本来都看在李兆先的面子上不想和他们计较了,听了这话后忍不住瞅了瞅那王家小子的脑袋瓜子。
接着文哥儿一脸嫌弃地摇着脑袋说:“我不喜欢踢头,一看就不好踢!”
王家小子:“…………”
这小子说话怎么这么气人!
还有你个李兆先,别以为你转开头去我就看不出你笑了!
眼看马上就该上课,李兆先领着文哥儿去和授课的夫子说起旁听的事。
都是京师脚下的文化人,夫子也读了李东阳那篇文章,听了李兆先的介绍立刻笑问:“你就是那王状元家的小神童吗?”
文哥儿一脸谦虚地说道:“谬赞了,谬赞了,算不得么神童,是在父亲和先生教导下识了几个字、读了几本书罢了。”
文哥儿年纪小,起人的谦虚做派来分外逗趣,看得授课夫子都忍不住乐了起来。
既然是府教授把这小孩儿放进来的,夫子也没为难他们,着李兆先带文哥儿落座。
李兆先几个狐朋狗友本想说上几句酸话,夫子已经用戒尺敲敲桌子,说要抽查昨让背的功课。
一群十几岁的小子顿时噤声了。
哪怕已经完必修的《书》、选修的《五经》,要背的东西还是不少的,比如这位夫子就是讲《春秋》的,时不时划重点要求生背诵。
抽背!
这个文哥儿熟!
每旬谢迁都要考校他和谢豆来着。
谢迁还他爹那了一手,经常故意考超纲题,有时候他一不小没刹住车就会被他诓到。
比起谢迁这种可怕的老师,府夫子这种给划重点的抽背式简直太良了好吗!
文哥儿一听夫子要考校诸生,立刻就来了兴头。
尤其是《春秋》他已经开始读了。
要知道谢迁可是让他就着《三字经》读史书的来着,《五经》之中他最先读的就是《春秋》了!
看别人被抽考,开!
这位府夫子在管教生面明显很有两把刷子,平时爱逃课和捣『乱』的几个混账小子这会儿连屁都不敢放一下,都夹着尾巴不想夫子注意到自。
像极了后世怕被老师提问的渣。
夫子也没立刻点他们回答,是先抽查几个自寄予厚望的好生。
直至瞧见王恕家孙子在别人背书时转头瞪文哥儿,夫子才慢悠悠地点了他的名。
作为整呼朋唤友跑去听曲喝酒、别人不陪他出去胡混他还不乐意的典型差生,书自然是背不出的,站起来哼哧半都挤不出半句需要背记的内容来。
文哥儿眼瞅着机会来了,立刻积极地举起小手。
夫子微讶,缓和了脸『色』询问:“怎么了?想出去玩儿吗?”
文哥儿道:“我会背!”
这下不止夫子惊讶了,连其他生都齐刷刷看向文哥儿。
这么小就开始《春秋》了?
文哥儿虽然不想踢头,可他乐意看王家那小子憋闷。
眼看家都一脸稀奇地看着自,文哥儿一点都没慌,也着刚才那些被抽背的生那样站起来,有模有样地给夫子背了一段,背得贼拉顺溜。
等比照着前头几个生背过的内容一口气全背完,文哥儿才问:“是背到这里吗?”
夫子满意地颔首,接着又忍不住追问:“你才这么一点就把《春秋》背下来了?”
文哥儿道:“没有背下来,先生还没开始教《五经》,让我们自读。”
夫子奇道:“那你怎么会背?”
文哥儿也奇道:“刚才都听了好遍了!听这么遍还不会背,难道是傻子吗?”
李兆先的狐朋狗友们:“…………”
有被骂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