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夫人用帕子为自家老爷润了润唇，又道：“多亏清宁，你才死里逃生，先缓一缓再说。”
至少，莫琦玉现在是安全的，莫夫人已经请求三皇子保住儿子，只要儿子在，莫家就不会失了根基。
若说对不住，莫家被满门抄斩，最对不起的是府上遭受牵连的下人。
“我还真不能死，至少要把隐瞒的事说清楚。”
莫尚书停顿半晌，这才道，“当年我从异族带回一个男婴，你看在眼里，一直很想问的吧？”
那不是他的私生子，却和他有莫大的缘分。
当年在西北，最惨烈的那一战，莫尚书只留下一口气，差点一命呜呼。
大齐和异族的将士厮杀在一处，三天三夜，血流成河。
莫尚书身受重伤，又和手下的亲卫走散，慌不择路中，他躲避到一位牧羊人家里的羊圈。
“当年异族和大齐连年战火，异族百姓敌视大齐，我被发现之时，认为那户人家必将要禀报上去，用我换一笔不菲的赏银……”
死到临头，莫尚书表明自己的身份，他无所畏惧。
让莫尚书惊讶的是，那户主人没有通风报信，也没有不管不顾，而是把他藏到毛毡房内，给他送吃食和
伤药，帮着莫尚书度过那段难熬的日子。
“那家的男人说，他出过一次意外，身受重伤，多亏大齐将士所救，所以他想报恩。”
不提国恨家仇，只是救人一命罢了。
为不给牧羊人添麻烦，莫尚书在伤好的差不多时就赶忙离开，可后续他得到消息，异族拓跋首领还是通过蛛丝马迹找到牧羊人的家，杀了他和他的妻子。
夫妻二人把仅一个月大的小娃藏在羊身子底下，让小娃喝羊奶，躲藏两三日，被莫尚书的人找到带回。
小娃的爹娘皆为莫尚书而死，莫尚书自然不能对二人仅有的骨肉不管不顾。
可是有一点，莫尚书很烦恼。
异族和大齐百姓长相不同，异族人的轮廓很深，若带回来直接养在府上，难免落入有心人的眼中。
几经思量，莫尚书想到一个安全之地，他把小娃送到护国寺中抚养，没有剃度，就当成俗家弟子教养，起名慧可，莫尚书时不时地去看顾。
“去年开始，慧可经常派人给府上写书信，我以为他得知自己的身世想念爹娘，答应他等明年开春，派镖队送他回西北。”
前几日，莫尚书收到护国寺传信，慧可在中秋那日突然出
走，他房内的东西消失无踪。
护国寺里的人找遍前山和后山，都没找到慧可的踪迹。
对此，莫尚书有些怀疑，慧可的失踪是否与异族有关联。
通敌叛国的罪名，根本是无稽之谈，二皇子显然有备而来，带着御林军直奔他的书房，他和慧可的书信被拿走了。
“老爷，那你怎么不早说？”
莫尚书每个月都在府上支用银子，银两不知去向，莫夫人一直怀疑与他带回来的私生子有关。
一转眼十几年，莫夫人甚至在想，那个孩子是否到娶妻生子的年纪了。
“这等事，越少人得知越好。”
如果有心人为此大做文章，莫家保不准要得个罪名。
毕竟，异族同大齐势如水火。
所以当下，既然慧可的身份被挖出来，他们就要做最坏的打算。
“琦玉的身份瞒不住也无妨，我先前已经为他铺好路，只要到北地去……”
当年四处征战，莫尚书在西南和北地都有至交好友，然而西南相对平静而北地蛮族蠢蠢欲动，他打算把莫琦玉送到战场上建功立业。
莫家祖辈的功勋，不可在他身上毁灭。
“你想让琦玉参军？”
莫夫人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家老爷，
大儿子战死沙场后，夫妻二人对此说得明白，这辈子哪怕犯下欺君之罪，也要把莫琦玉当成女儿教养。
作为一个娘亲，莫夫人不能再失去唯一的儿子了，她不能！
“你一辈子为人清正，忠心耿耿，就差把命留在西北，可你得到什么好结果？”
莫夫人忍不住痛哭，莫家满门差点在西北死绝，她可以接受任何罪名，唯独通敌叛国不行，那是对莫家人的侮辱！
“错了就是错了，哪怕那只是个无辜的孩子。”
莫尚书深吸一口气，军令如山，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当年他有机会选择把慧可留在异族，只可惜找不到合适的人家，异族对于大齐人很是避讳，又很仇视。
从西北回京的一路，慧可重病，若是托付普通的人家，莫尚书担心普通百姓得到银钱不给慧可治病，兜兜转转犹犹豫豫，就到了京城中。
“夫人，为夫知晓当年的承诺，可咱们也要尊重琦玉的想法。”
莫琦玉长在深闺，房内偷藏着各种兵法兵书，他渴望到战场上杀敌。
莫琦玉身上流淌着莫家人的血液，他听着祖辈们事迹长大，有一种无法阻挡的情怀。
“这么多年，儿子并不快乐
。”
莫尚书说的是掏心窝子的话，京城变天是早晚的事。
陈家横行霸道，陷害忠良，为推洛云亭上位不择手段。
齐文帝是个明白人，只可惜手中军权有限，等他腾出手对付陈家，发觉已经力不从心。
莫家的事，只是一个开端。
“夫人，京城已然不是安全之地，靠你我之力，根本没有办法保护琦玉。”
莫尚书现在自身难保，唯有把莫琦玉送到北地，方能了却他的一桩心事。
到北地去参军，从一个小兵做起，一切只能靠自己。
“那万一……”
莫夫人几乎被说服，她不否认北地暂时安全，至少京城的皇位之争，火烧不到北地。
军营里太苦了，北地更是苦寒之地，冬日大雪封山，她家琦玉怎能吃得了这个苦！
“没有一万，也没有万一，选择权交给儿子。”
莫尚书告知莫夫人，他是男子当家做主，就听他这一次。
若莫琦玉不愿意去北地参军，再另做打算。
“好。”
莫夫人把嘴唇要出血来，最终缓缓点点头。
多亏沈清宁的神奇医术，把她家老爷从阎王那拉回来，否则夫妻俩这么多年的误会，就只能到地下相见的时候解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