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延龄花了小半个时辰简单的翻看了一下一大堆的账本,基本弄清楚了自己拥有的产业有多少。宅子倒也罢了,毕竟那是住处。自己真正拥有的来钱的产业是来自于京外的两处庄园,分别位于城南和城西。
城南的庄园不大只有二十顷,但西边的西山庄园可是超级大庄园,当张延龄看到那庄园的面积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西山庄园的土地面积竟然多达一千顷。大明朝百亩为一顷,也就是说那可是十万亩的土地。
张延龄真的惊呆了。果然史书上说的没错,明中期之后的土地兼并极为严重,此刻得到了佐证。自己一个新晋侯爵而已,便已然拥有了十万多亩的土地,可想而知全大明的权贵官僚们的名下会有多少土地成为他们的私产。在这个年代,土地便是一切,如自己这种权贵如此疯狂的占用国家的土地资源,那显然是一种极为危险的行为。
张延龄从记忆中得知,自己的哥哥张鹤龄拥有的土地比自己还多几百顷。自己这么个大地主,其实在权贵之中只能算是中等水准。由此可见这可真是一个权贵疯狂攫取土地财富的时代,一切都看起来那么的顺理成章。
当然,张延龄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罪恶感,自己不过是穿越而来,大明朝的弊政跟自己可没什么关系,又不是自己造成的。自己之所以对拥有多少财产感兴趣,其实还是为了将来改变那个悲惨的命运着想。毕竟自己决定从现在开始便希望能未雨绸缪进行改变,即便没有一个确切的行动计划,但有一点张延龄是知道的,那便是要有钱作为基础。
具体到眼下来说,自己想要获取权力或者人脉,让自己拥有对抗命运的实力,没有雄厚的财富底子是不成的。知道自己有多少钱,今后怎么花钱去造出一些东西保护自己,或者是结交一些有利于自己的人和换取权力都是可以尝试的手段。所以经济基础必须要坚实。
然而当张延龄看到账面上最后的数字余额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拥有如此巨大产业的建昌候府的此刻的账面上便只有区区三千二百两银子。
“这便是……咱们府中全部的银两?”张延龄指着那个数字不可置信的问道。
“回禀侯爷,确实如此。小人们可没胆子有半点贪污偷拿,一切都是有账可查的,侯爷可以查账。”马全忙道。
“咱们这么大的侯爵府,这么多人吃喝用度,这三千二百两银子能撑多久?”张延龄皱眉道。
“禀……侯爷!半年吧,要是侯爷不再从账房拿银子的话。”马全咂嘴道。
“什么?只够六个月?”张延龄惊愕道。
“师爷将咱们府中每月的开销用度的账本拿给侯爷念念。”马全忙道。
账房先生忙找出流水账本打开,颤颤巍巍的念道:“府中用度,按照衣食住行和人工月俸各项分类。上个月,府中上下人吃马嚼的伙食费花费一百三十三两四钱,府中侯爷添置夏衣和其他人等的夏衣各一套花费三十八两。修缮东边跨院厢房以及府中零星花圃地面的花费八十七两。府中上下人等月俸三百四十九两。侯爷支银四次,两次五百两一次八百两一次三百两。所有的出项共计两千七百零七两四钱……上上个月……”
张延龄摆手道:“不用再念了,我明白了。”
张延龄算是明白了,阖府上下一个月的开销其实也不多,约莫六百两左右,所以马全说那三千多两帐上的银两能够支撑半个年。当然前提是自己不去帐上拿银子。真正花钱的祖宗其实是自己。那账目上,光是上个月一个月自己便支了两千一百银子花光了,家里便是金山银山怕也要花空了。这些银子花到什么地方去了倒也不必细究了,要么是烟花柳巷之中,要么便是酒肉赌钱之处,总之之前这位建昌候那德行,怕是全部流水般的送出去了。
张延龄知道,其实明朝老百姓的生活水平只是一般。寻常人家一年也不过结余个十两二十两的银子,那已经是很不错的光景了。由此一对照,自己这种勋戚豪富之家的花销简直太奢靡了。
“照这么说,府里岂非很快便要破产了么?这不是笑话么?我建昌候坐拥十万亩土地,结果却要破产么?”张延龄撇着嘴道。
“那倒也不至于,侯爷莫看这账面上的银子着急,庄园里还有不少人家的租子没交上来。去年的租子,抵赖到今年没交,起码也有个五六千两的欠租。要过来之后撑个俩月,到了**月里,新一年的租子又要上缴了。侯爷也不用太苛刻自己。今年之前不是商议了给佃户们加半成租金么?那今年应该可以多些租金。可不能对他们太仁慈了。要不然,侯爷今后手头还真是要紧一紧了。”马全赔笑道。
“不是,我不明白,咱们西山庄园好歹也有十万亩地,就算一亩地收一两银子租金,一年也十万进项。府中也不至于账面只有这么点银子吧。难道我花钱这么厉害?”张延龄疑惑道。
马全吓了一跳,忙道:“哎呦,我的侯爷。你怎么这么算账?说的好像这账目有问题,我们瞒着您做了些什么似的。那庄园十万亩地不错,那不是能种的只有那么不到一半么?荒山野地他也不能长庄稼啊?还有,这几年收成也不好,那帮泥腿子们也刁的很,找各种理由拖延租子的上缴。这么着,老黄,这一次我们俩可要下狠心,不交租子的也不用跟他们啰嗦了,全部撵滚蛋。不然这么下去,侯爷喝西北风么?”
黄四点头道:“说的是,咱们就是太心软了。听说庆云候周侯爷家里,不交租子便扒房抓人,手段可硬的很。他们家的佃户若是欠租三十两的话,便的拿儿女老婆抵债,签卖身契呢。要不咱们也这么干得了,这次欠租的交不上来,便拿他们儿女抵债。女的卖窑子换银子,男的做苦力抵债,看谁还敢不交?”
马全点头道:“倒也是个办法,不然这帮泥腿子刁蛮的很,咱们这次多带些人去,不来硬的怕是不成了。”
张延龄皱眉听着两人说话,心中甚是恼火。这两个狗腿子可真是心狠,这种事说出来眉都不皱一下,简直没有人性。那么一搞,自己岂非成了黄世仁么?名声还能好?
“你们给我闭嘴!”张延龄沉声喝道。
马全和黄四吓了一跳,见侯爷满脸怒气,是真的发怒了,但他们并不知道侯爷因何而发怒。
“你们给我听好了,不管以前我们做了什么,但从今日起,得立个规矩。从今往后,咱们两种人不能欺负,一种是贫苦百姓,一种是自家人。欺负弱小可算不得什么本事,欺负自家人更是无能无耻。这一次我能死里逃生,那是老天爷的眷顾,也有可能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所以今后咱们行事得积德行,不能胡来。”张延龄沉声道。
马全和黄四忙躬身道:“侯爷教训的是,我等记住了。侯爷万莫生气。”
张延龄点点头,想了想问道:“照你这么说,咱们的租子收的不贵,为何租种的百姓却交不上租子来?是何道理?”
马全忙道:“佃户们说是收成不好,又是这个灾那个灾的,说咱们定的亩产高了。咱们定的是上等水田亩产三石,中等的两石二,下等的一石七。旱田以下等田亩计。这样地给他们种,我们只按照田亩数量每亩田收两成。他们若是能多产粮食便自己留着,倘若懒惰些的便怕是产量不高了。总之,地怎么种是他们的事,两成租子也不算高。别家庄园有的收三成呢,咱们够意思了。”
张延龄微微点头,果然大地主是旱涝保收,定个标准按照田亩数收租子,也不管天灾旱涝这些事。他快速的粗略算了一下,按照这个比例,近五万亩可耕作之田全部按照中等田地来算的话,一季大概收租三万多石粮食。以现如今粮价六百文一石换算成银子,那便是两万两银子左右。果然是个庞大的数字。难怪之前张延龄铺张浪费大手大脚,也难怪大明朝的官员勋贵们疯狂的攫取土地,这些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不过,这么一来,租种土地的百姓确实是很艰难,不管土地有没有收成,他们可都要按照定额交租子的。倘若遇到灾年,哪里还交得起租子?逼租子的如狼似虎,可不得卖儿卖女么?又或者干脆杀人放火豁出命去造反了。由此可见,这土地兼并的弊端最终便是一个朝代灭亡导火索。
另外,张延龄也意识到一个问题,大明朝粮食的亩产也似乎太低了。就算按照上等田的亩产来算,三石多粮食也不过合五百斤左右,这亩产跟后世比起来差了几乎一倍了。这应该是生产技术和生产科技的问题,跟百姓的懒惰与否倒是干系不大。
“看来我得亲自去瞧瞧了。”张延龄自言自语道。
马全忙道:“那是最好,侯爷亲自去坐镇,或许那些百姓们便不敢欠租了。”
张延龄摇头道:“我去不是催租子的,我要看看庄园里的情况,找到佃户们为何交不上租子的原因。你们听好了,咱们的吃喝用度可全是这些百姓提供的,对他们还是得客气些。逼得没人种地了,难不成你们亲自去种地么?”
黄四道:“没人种地?多少人抢着租地种呢。不种地他们吃什么?侯爷给他们地种那是救他们。他们不种就等着全家老小饿死吧。”
张延龄听得心中恼怒,厉声斥道:“蠢货,饿死了他们,你又能得什么好处?这种蠢话以后休得再说。作为我建昌候的佃户却全家没饭吃,这很光荣么?适才我怎么说的?不欺负弱小之人,看来你根本没听进去。”
黄四愣住了,马全骂道:“还不道歉,承认错误,愣着作甚?”
黄四醒悟过来噗通跪地,伸手开始自打耳光,连声道歉。
马全躬身对张延龄道:“侯爷莫要跟老黄生气,可千万别跟他一番见识。看来他平日做事还算勤勉,也跟了侯爷侍奉了不少年的份上,侯爷便饶了他吧。他还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呢,侯爷可千万莫赶走了他。”
张延龄摆手对黄四道:“别打了,以后长点心。你们两个都好好的记住,我建昌候府以后不再欺凌弱小,不再做伤天害理之事。谁要是改不了嚣张跋扈的脾气,便卷铺盖走人。”
“是是是,我们记住了。”马全和黄四点头如捣蒜。
“当然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谁惹了我们,那可就别客气了。咱们不欺负人,却也不能被人欺负。”张延龄补充道。
马全和黄四齐声称是,心中却均想:“侯爷这是真要当大善人么?这可是真摔坏了脑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