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
时间在他面前分割成无数精细的零件,有的光泽炫目,有的黯淡无色,它们摔碎在空间中,四分五裂。
渡国,迷失者的流亡之所,地球的核心所在。
这里的人看起来和旁人没有什么两样,他们有头有脸,有手有脚。
唯独空洞的眼神永远是沉寂的,面部的表情永远是将夜的悲戚。
若是剥开他们的躯壳,里面只会是寸草不生,荒芜满地。
血液的流动也只是时间的流逝,骨骼与肌肉的存在是为了替他们撑起活动的立体空间,除此之外,他们就像垃圾场一样活着。
利用这个词明明是人类创造出来的,还自以为智慧。
自然这个永恒的幕后主宰早就把这当做一个卑微的笑话。
人类这种生物,只是它维系地球统治的工具啊,它可是物尽其用到极致呢。
屋檐上的望风者们看着那抹身影的靠近,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
“好久没见到生人了,难得。”
“是啊,真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想不开。”
“你呢?”
“那你们呢?”
他们望着国度以北的风沙,太阳以西的暗黑,无一例外地沉默了。
当初为什么要来到这里?
又为什么甘愿死守此地?
大概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我想成神。”
少年默默念出声。
“那么,先杀了自己吧。”
在这无边境之说的地域,只有国门。
一共九九八十一道门。
第一道国门巍峨沧桑,朱红的丹漆斑驳而耀目,亘古不变。
“来者姓甚名谁?”
“临,渊羡。”
瞭台上的人笑言道:“不如你就叫鱼吧。”
若是决定了走上这条道,那么就必得记住: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那人淡淡地说:“生天或是丧地,你且闯吧。”
百转千回,闯得过,便是一世长安;
千难万险,闯不过,便是万劫不复。
“好。”
少年微长的黑发在身后轻轻摇曳。
他摘下头上的箬笠,放在地上。
长久的跋涉与栉风沐雨,使其原本的青翠已色不复见,尘埃与泥泞裹携着一路风尘苦旅。
他说:“看着我吧。”
不愿葬你于高山之上兮,不愿弃你于深海之下兮,那就,在这里,以伍子胥那般地目光看着我吧。
看我……如何亡了一个国。
城楼上有人的关注点显然不在他做了什么,相反,他们忍不住惊叹:
“诶,真是个好看的小子。”
“噫吁嚱!此子绝世骨相为我平生罕见,不,不不,是我平生……唯一所见。”
有个姑娘站在高台上,无所畏惧地大喊道:
“喂,少年郎,如果可以,请闯进来吧,请一直一直,活下去。然后……让我见到你。”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与月。
“你以为,只要活着,就能相见了吗?”
渊羡的面色如雪般淡漠。
那姑娘却是不羞不恼。
亦有看客凑热闹道:“少年郎,我看好你!活着进来,我请你喝酒。”
凡来此地之人,闯国门之人,最终成功的,无不是险象环生,九死一生。
身在渡国之内的人都明白,活着,是对一个外来挑战者最高的期望与要求了。
临渊羡身后负一把长剑,身前是万重关门。
额前的一缕发遮住他的眼眸,湮灭了其中的天地至美。
末了,他低声地说:“我答应。”
他此刻的目光似乎显得缱绻。
他望着远处青石错乱,墓碑林立,倾颓的石碑上似乎开出了新生的花与叶。
成神……
是的啊。
我答应过自己。
因为答应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