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悯茶斋。”喻殊对车夫说道。
她会在那个地方遇到一个人。
只是前生太匆忙,要是再多给她一点时间……就好了。
“小公子,喝些什么茶?”
茶?是的啊,一片树叶的故事。
喻殊犹记前世那位茶道大儒的谆谆教导。他对茶叶爱,不是爱到痴迷,而是爱到溶之于骨血。
很多喝茶的人从茶中喝到了人生,但鲜少有人,喝出了茶本身的故事。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在人休养生息的同时,茶,亦有其生长之趣。
那位可敬可爱的老先生,有一天像个老顽童一样兴冲冲地跑来跟她说:“小殊,我听到那个孩子的声音了。”
那个孩子——他对茶叶的爱称啊。
与其说是他听到,不如说是心诚所致。
其实植物也会有情感,正如马铃薯在被刀削的时候,会发出类似于人类尖叫的声音。
茶叶与水,当到达一种饱和度,也会发出类似于满足的喟叹。
喻殊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小公子?”
“嗯。高山茶叶,低山茶子。井水即可。”
“好嘞,您稍等。”
喻殊找了一处僻静地坐下,视野却很开阔。
这时,从门口慢慢踱步进来一个老头,头发鹤白,不显垂暮之气,通身反倒透着浩然之气。
来了。
掌柜的上前去打招呼:“老人家,今天又要辛苦你了。”
“哪里的话,想我老头子身无所长,也就这么点本事了。”
此人名叫伏生。
到了如今这个朝代,很多上古时代的典籍皆已亡轶,至今孤本难寻。虽然官方一直在努力征集,但收效甚微。
而伏生,这个号称能背诵下那些百家争鸣时期流传的著作,相传是与已经活了八百岁彭祖师出同门。
他会在每天一个固定的时间来茶斋讲谈。就是那些上古所传——春秋笔法,微言大义。
当初喻殊偶然知晓这么个人却并没有太在意,后来重新重视起来,还专门派人到伏生家中笔录其口述。
可惜,没过多久,伏生就老死了。
本该一百篇的《尚书》生生只卡到了二十九篇。
此事抱为喻殊平生一大憾事。
现在,她不想让遗憾成为遗憾。她想还当初一个圆满。
过去的小半年里,伏生已然背述了二十九篇《尚书》及其他一些内容,太学生们记录的簿子也已垒了大半。
而喻殊,在家韬光养晦了许久,也只是偶尔出去走动。
来年三月三,修禊宴。
“拂衣可曾准备妥当了?”
“这个自然。楼月快些走。”
越发没大没小。
南楼月还只能受着且隐忍不发。
“噢,先生可是不服?”喻殊自然是让他吃了个苦黄连。
“不会。”他说的不是不敢。
他是打心眼里,心甘情愿地臣服的。而不是出于对权势的威服。
“拂衣之才,在我之上。”南楼月心悦诚服道。
“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喻殊点头。
如今学术的风气尚在,而在她前世的后期,文人相轻现象普遍存在,士大夫之族耻于学问,也是让喻殊颇为恼火。
忠义公站在侯府朱红大门前,慈爱地看着人小鬼大的小孙女儿。
“爷爷,我走了。”
“嗯。劳烦小友照顾好阿殊。”忠义公爱怜地拍了拍喻殊的头,口头上却是向着南楼月说的。
“晚生必当竭尽全力,定不负所托。”
“去罢。”忠义公目送马车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