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
秦意浓动了假死的念头。
他实在太想逃离。
此前茶府,他便用假死之名,损失了一个秦家三公子,以太子身份回到了皇宫。
秦三公子,也是一个还不错的身份啊。
官职不大不小,事务不多不少,为人不紧不慢。
没有如在皇宫一般的这么多的步步惊心和烦恼忧患,或许唯一的烦恼就是,有人突然对他表白,他到底要不要接接受这种事情。
他甚至连自己墓志铭都想好了。
“京都秦意浓,少洹其号也。一生安乐闲散。劳碌放恣,皆成梦幻。学书不成,学剑不成,学节义不成,学文章不成,学仙学佛,学农学圃,俱不成。任世人呼之为败子,为废物,为顽民,为钝秀才,为瞌睡汉,为死老魅也已矣。”
一个普通世家子弟的一生。一个不设“必须”的一生。一个哪怕一事无成,他也依旧无怨无悔的一生。
这样,不也挺好的?
放弃这个身份,再以普通人的姿态重活一次吧。
秦意浓闭上眼睛,脑海中已然浮现相关的画面。
那样或许,他会找个普通女子,共度一生。然后儿女成群,挚友三五。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只是——
一个疑问重重地敲打他的心脏。
他的人生,是可以自己左右的吗?
“四时舍我驱驰,今我隐约欲何为。人生居天壤间,忽如飞鸟栖枯枝,我今隐约欲何为。”
“岁月逝,忽若飞。何为自苦,使我心悲。”
由不得他啊。
由不得他。
若是由得他,又如何?
一切皆如尔愿,尔就当真不再处于痛苦之中?
为什么是他呢?
非他不可么?
这种事,换个人来,也无不可吧。
不。
是必须得他。
如此温顺又如此不甘,如此恭良又如此自私。
就算是当一颗棋子,他也是拿起来最让人得心意手的那颗棋子。
换任何一个人到他这个位置上来,说不定是什么样的情况。
迎还是逃……现在选择权在他。
不在任何人,而在他手上。
*
茶焦也自觉自己无所事事。
找了家茶社,每日在里头与茶打交道。
眠空除了佛法便一无所知。便开讲坛,讲他那些佛法。
师颐做起木雕,出售出去赚些零用。
闲时这三人便聚在一起,无所不聊。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秋闱放榜,江呈叙高中。
一旨圣令传到江陵。
并不是让她直接回京都,而是北上先暂留扬州路——好歹离京都更近了一些嘛。
回去可不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江呈叙当然是还不满意。
说好要将人捞回京都,还是没能一步到位。
圣上内心还是没放下那事。
三人收拾了行李,又去到扬州。
繁华至极的江南胜地。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茶焦甚至有点爱上了这样的流亡生活。
比起长久地困在一个地方,光是每天这样穿梭在大街小巷,说想说的话,做想做的事,看想看的人,就已经很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