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皇宫中传来一阵阵细细的喘息声,任何一个经过人事的男女都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也知道她极力的压制着内心的欲望。随着一阵男人的低吼,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没多久,就看到一个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推门而出。
借着月色,却见她面色潮红,额头上还有细细的汗珠渗出。四处打量一番,发现没有侍卫经过,反手关上门,快步走出,匆匆的消失在深夜中。
在这个幽暗的偏厅内,却见一男子正赤裸着身子双膝盘坐在床上,双手平托于身前虚握,双掌之间拧成一股白气。渐渐的,白气越来越多,将他整个人都笼在其中,已看不清他的样子。这股白气越来越浓,终于充满了整个屋子,直到天快亮时才渐渐消失,最后竟然都从他的口中消失不见。
这时,男子才缓缓睁开眼睛,面上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天色渐渐明了,他没有休息,换了一身深蓝绸缎袍子,走出门去。
此时正是武周长安三年十月,天气已经十分寒冷。他从东边宣仁门走出,看天色尚早,路上没有行人,偶尔有路过的也是匆匆离开。
他一路向南,穿堂过巷,一直来到了集贤街,在街口十来丈处停着一个卖炭的老汉,天气寒冷,正是卖炭的好时节。卖炭的见到他,拿起小锤头,在一块炭上叮叮叮地敲了三下。任何东西敲在炭上都不可能发出这种声音。
卖炭的停一停,敲了三下,又敲三下,接连三次。隔着数丈处,有人挑着馄饨挑子走出来,那人卸馄饨的竹条在扁担上也这般敲击。这次倒是竹子相撞的声音。上官清影知道是天刺门传讯之法,随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进了胡同,来到漆黑大门的一座屋子前。门口蹲着三人,正用石灰粉刷墙壁,见到上官清影后点了点头,石灰刀在墙上敲击数下,大门便即开了。
他走进院子,进了大厅,一个白衣男子坐在厅中,只见他身形瘦高,虽是坐着,双膝也高过椅子。面如冠玉,神色淡然,颌下三捋短须,他快步上前跪倒道:“师父!”
那人看他来了,甚是欢喜,说道:“你来得早,再好也没有了。我本来想多耽几天传授你一些武功,但昨天接到讯息,太原有件大事要我去料理。这次我只能停留一天。”他不由得神色一暗,脸上尽是失望之意思。
那人道:“清影,如今你成了武则天前的红人正是最好不过。狄大人去世后,朝中再无人可以影响这位女皇帝了。”说到此处,脸上渐渐变得凝重。
此人复姓上官,名清影,本是女宰相上官婉儿收养的一名书童,曾在狄仁杰府上帮忙查案。后狄仁杰病逝,这才又回到上官府上。
前些日子,上官婉儿带着他去见皇帝时,武则天一眼便看中了他,留在身边听用。如今虽然是女皇在堂,他作为正常男人也不能宿在宫中,女皇便在内宫之外宣仁门之内找了一间小宫室,让他居住。平时上朝,也不需要他,只是朝后批阅奏折时,让他在一旁协助。
如今皇帝年事已高,多日不上朝,他也乐得清闲。
这中年人名字叫杨金勾,本是当朝前宰府狄仁杰门下故吏,后弃文从武,开宗立派,成立了天刺门。上官清影在狄府时因此相识。
杨金勾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说道:“这是本门修习内功的基本法门,你每日照着自行用功。”打开册子,每一页都绘有人像,人像上画满了全身穴道,并用红色细线勾连,便是运气的经络。当下教了修习内功的法门和口诀。上官清影已经学了不少内力,最近修炼时也颇有些见解,本想和师父好好说一番,却见他神色凝重,便闭口不言。当下一边背诵,一边理解。
杨金勾花了两个多时辰,将这套内功授完,上官清影于不解处也积极发问,不过越是询问,疑虑越多。若是平时,杨金勾必然能发觉其中异常,此时他心中有事,只觉他悟性甚高,心中欢喜,说道:“本门功夫以正心诚意为先,与狄公府上时,我便觉你悟性颇高,今日一见,正应当日所见。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上官清影答应了,双手接过册子,放入怀中,心中还想着这套内力。杨金勾看他用心,心中也想着别的事情,便不打扰。
他修行内力已经有几个月,如今精进神速,杨金勾也常夸赞他天赋异禀。经过最初的惊喜,如今却攒下许多疑问。他一面思索,一面暗中运气,发觉按照师父所言虽能行得通,却始终会有一窒。心中暗想:“或许是初练,尚不纯熟。”
这时已过正午,杨金勾命人开出饭来,和上官清影同食。餐桌上上官清影还想着内力之事,话也少了许多。杨金勾暗自赞叹,自不会怪他失礼。
用餐完毕,上官清影进宫回到自己屋里。看天色还早,便取出杨金勾的那本武功册子,照着所传秘诀,盘膝而坐,练了起来。
也不知练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听音辨人,自然是小宫女花蕊了。当即停下修炼,将散发的白气从口中缓缓吞入。睁开眼睛,正见花蕊轻着身子推门进来。二人早已轻车熟路,不需要过多的话语,直接滚到了床上。待云雨多番,这才放她离开。
接下来几日,武皇也没有召见,他倒也乐得清净,白天练习那本内功册子,晚上则与花蕊共赴云雨。
这日,他正在练习内功,忽听得有人在外呼喊道:“上官大人!在下奉宰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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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名,送冬春衣衫与大人。”上官清影听声音,认出呼喊之人乃是上官婉儿府上的家丁阿福,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入宫一月,只是因为武则天一句口谕,没有官职。作为上官婉儿的书童,上官婉儿有时也会把朝中之事拿来与他商议,却不是十分亲近之人。上官婉儿位极人臣,怎会特意为他送衣服?
他不及思索,亦不敢怠慢,急忙跑出,跪倒在地道:“多谢上官大人!”阿福道:“上官大人请起。”然后命令其他下人道:“抬进去吧。”那阿福是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不知道他本来叫什么,府内职位高的叫他阿福,年纪小的叫他阿福伯。只见他身子瘦削,虽穿着厚厚的衣服,却也如同枯树一般,尤其是那双手,枯瘦如柴,如同只有骨架一般。
上官清影爬起来,看那箱子极大,看来这是把所有的家底都搬过来了,暗想:“这几日皇帝都没有召见我,难不成二人又商量了什么和我相关的事情?”笑着问道:“阿福伯,这是怎么回事?”阿福眉开眼笑道:“恭喜上官大人啦,您成了皇上面前的红人,宰相大人也不得不给您面子呢。”上官清影心知必然不是如此,口中却说道:“岂敢岂敢。”
阿福低声道:“兄弟现在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老哥哥们啊。”上官清影看他虽然面露微笑,只是脸上没有丝毫的肉,如同僵尸一般,笑容中竟然有些可怕,登时恍然大悟:“糟糕!他们把我当成张昌宗和张易之那对兄弟了!”想起自己刚刚和武则天见面,她便赐了花蕊给自己。花蕊全无少女羞涩之意,主动宽衣解带。他正是血气方刚,如何能抵挡如此诱惑,便如同干柴烈火一般。此时想起当时武皇赐花蕊给自己时的神情,顿觉不寒而栗。
就在他神色恍惚间,大箱子已经被抬进屋中。阿福道:“众位兄弟辛苦了,咱们就不要打扰上官大人了。”众人齐声道:“是!”上官清影取了些碎银子分给众人,众人连连点头,感激退去。
阿福低声问道:“清影,屋中没旁人吗?”上官清影摇了摇头,看他神色严肃,已经不是刚刚那般笑盈盈的表情。
阿福转身把门关上,走到箱子面洽,右手抚在箱上,手指勾住箱栓,将箱子打开。这箱盖颇为沉重,寻常人需双手双臂才能打开,却被他一根手指抬起。
上官清影吃了一惊,这招举重若轻,着实厉害,知他是故意显露这一手,当即明白他也是天刺门之人。
只见箱子打开了,里面的衣服却只有半箱,上官清影正起疑时,阿福将表面的衣服拨到一边,俯下身子,轻轻抱了一团物事出来。
上官清影看的清楚,竟然是个女人。
阿福将那人横抱起来。只见这人身子瘦小,一头长发,却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身穿薄薄单衫,双目紧闭,一动也不动,只胸口微微起伏。此时天寒地冻,但箱子里有一层衣服包裹,并不十分寒冷。这时从箱子里出来,一股凉意传来,少女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阿福道:“你的床在哪儿?”上官清影用眼神指向屋内。阿福将那女子抱进屋内,放到床上,将被子拉下给她盖上,又将两边的床帏拉下,这才转过身子。
上官清影问道:“阿福伯,这是何意?”阿福道:“清影,这是武三思的孙女武隐隐,我们无意中将她擒获,是掌门让我把她送进来的。”上官清影一听是武三思的孙女,当即留神,问道:“师父这是何意?”阿福道:“掌门他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属下告诉你,一定要保她平安,关键时刻或有大用处。”
上官清影暗想:“天刺门在洛阳城颇有势力,若要将她藏起来,有的是地方,为何偏偏要藏在自己这里?自己虽然机缘巧合得到了皇帝的青睐,但她只要一句话自己便得立刻离宫。把人藏在这里岂不是更不安全?”
阿福看上官清影面无表情,正要告辞。上官清影忽然喝道:“阿福伯!你既然有能力把她送到这里,自然有方法把她藏好!你却偏偏冒着极大的风险把她送到我这儿!我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就算不发生些什么,难免被人误会,平白玷污了她的清白!你们这么做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阿福吃了一惊,过去他们虽然都在上官府上,也经常见面,但一个是处理一些杂事,一个是作为书童,交集并不多,所以也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人。忙道:“清影!这我真的不清楚,只是阳堂主如此跟我说!”
天赐门架构极为简单,按照朝廷十道共分为十堂,各有堂主,有的还有副堂主,这阳堂主名为阳先领,乃是京畿道的堂主,掌管京畿所有门下弟子。除此之外,杨金勾也收了三名弟子,不属于这十堂主之内,平日里由杨金勾亲自掌管。其中一个弟子已经去世,还有一位平日里都跟随杨金勾左右,一半是弟子,一半也是助手,唯有上官清影身份特殊,留守京城。
上官清影道:“原来如此!”心中暗想:“不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却独独把我蒙在鼓里。”当即冷冷的说道:“你当真不知?”阿福道:“确实不知。”上官清影道:“我只是一介书童,上官大人竟然如此看得起,特意派人送衣物入宫。看来我必须要当面拜谢上官大人了。”阿福脸色微微一变,说道:“我等都是同门中人,清影何必如此。再说了,上官大人日理万机,如此小事,何必劳烦她。”上官清影道:“我如今在朝中做事,当真是步步惊心。稍有不慎,不止我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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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忧,恐怕还会连累上官大人,我岂能不向她说明。”
阿福忽然大笑道:“人都说清影你聪慧过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上官清影道:“阿福伯请讲。”阿福道:“她是前废太子李承乾的孙女,李芊儿。阳堂主探听得知,前废太子李承乾之孙李昶潜入洛阳,想伺机刺杀皇帝,助太子继位。阳堂主觉此事风险过大,万一失败,不止太子之位不保,还会牵涉仅存不多的李氏后裔。”
上官清影道:“原来如此!阳堂主担心李昶未必会听劝,故而绑架了他的妹妹,让他们误以为行踪泄露,早日离开。”阿福笑道:“正是!”他虽然在笑,但他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肉,笑起来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上官清影道:“我们在洛阳深耕多年,有许多地方可以将她藏起来,为何偏偏要藏到此处?”阿福道:“这个我作为属下真的不知道。是阳堂主这样安排,我就这样做了。我在上官府中,行动还不如清影你方便。”上官清影知道他说的是事实,只好说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为难阿福伯了。”阿福如蒙大赦,连连点头,道:“那我先里去了,清影小心。”
待阿福回去厨房,上官清影忙闩上了门,又查看窗户,一无缝隙,这才坐到床边,将衣服收拾一番,他作为一个无品阶之人,自然没有仆人侍奉,自由自在的同时,许多事情还要自己亲自做。好在他在上官府上也是一个人做,做起来并不困难。
这些做完,天色尚早,想着晚上花蕊还要来,要把李芊儿藏起来。想着便来到床前,拉开帷幔,见她正睁着圆圆的眼睛,望着床顶,见上官清影过来,忙闭上眼睛。上官清影看她脸颊雪白,没半分血色,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怕的。不过淡眉细脸,虽然只有十几岁,容颜十分俏丽,笑道:“我那些属下不成器,让你受惊了,十分抱歉。这些天你先在这里,我不会伤害你的。”
严格说来阿福受命于阳先领,并不是他的手下,不过他身为掌门的弟子,身份自然高了半分,纵使他说是自己的手下,除了杨金勾,别人也不敢当面否决。
李芊儿睁开眼来,瞧了他一眼,忙又闭上了眼睛。
上官清影运指成风,在她胸前凌空一点,他是杨金勾亲传,虽然功力上不纯熟,但阿福的点穴功夫岂在他的眼中,也不管是什么穴道,都应声而解。
李芊儿穴道被解,便要起来,但心中害怕,浑身无力。刚刚穴道被点还没什么。如今穴道一解,身子不受控制,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上官清影道:“天色已晚,你也饿了吧,起来吃点东西吧。”李芊儿只是不动。上官清影道:“我刚刚的武功你已经见过了,你是我的对手吗?如果我真的要伤害你,又怎会给你解穴?”
李芊儿想了片刻,觉得有理,缓缓睁开眼睛,看上官清影正坐在床边看着他,脸刷的一红,把辈子快速盖在脸上。
上官清影道:“你若害怕,我到门口守着,你起来吃饭。”说着便坐起身来,向外走去。
过了一会儿,上官清影听到床边的声音,李芊儿掀开被子,下地走到桌前。他虽然没有回头,但听得清清楚楚,忍不住叹口气道:“满门忠烈,让人赞叹。”刚刚她这几步路,上官清影听得步伐轻浮,显然没什么内功,不清楚为什么他们进宫行刺还要带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这时在门口被冷风一吹,忽然间就想清楚了:他们已经做好满门被灭的准备,不打算再回广元了。
李芊儿好不容易打起了勇气,这时听他说话又被吓了一跳,便要逃回床上,但双脚被吓得发软,动弹不得。过了好久,看上官清影不回头,这才仗着胆子说道:“谢谢!”她说话声音很轻,若非上官清影现在内力已经颇有些修为,根本听不到。
上官清影本来想说:“李公子太低估女皇的手段了。”但想到李芊儿一个单纯的小姑娘,可能现在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一定跟着来洛阳,便不说了。
李芊儿忽然怯生生的说道:“秦……秦公公,你……你不饿吗?”在宫里的男人自然只有太监了,所以她以为上官清影也是太监。阿福一直叫他清影,误以为他姓秦。
上官清影只是一笑,说道:“你先吃吧,你吃完躲在被窝里我再吃,免得吓到你了。”过了很久,又听到李芊儿说道:“你……我不怕了。”
他话音刚落,就听得屋外有人叫道:“上官公子,小人是太平公主府里的伴当,有事求见。”上官清影道:“好!”然后转身到他身边低声道:“有人来啦,你可别出声。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这时二人挨的很近,李芊儿本想躲避,脚下却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动弹不得,只是机械的摇了摇头。上官清影道:“这里是皇宫大内,若是被人抓去了,皇帝必然把你赐给那些虎狼之人。”李芊儿脸上一红,眼光中露出恐惧之色,道:“你……你别去。”
上官清影见这招有效,假装没听到她最后一句话。便出去开门,门外是个三十来岁的仆人。向上官清影请安,恭恭敬敬地道:“小人是太平公主府里的。我们公主说,好久不见上官公子,很是挂念,今日设下宴会,请公子去府上喝酒嬉戏。”
太平公主虽然嫁给了定王武攸暨,但一般都不称呼他为王妃,还是称呼她太平公主。
上官清影欣然道:“好,这就去吧。”然后便跟着他一路前往定王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