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叠叠复重重洒在夜晚里,吹过风里散着淡淡的海水的腥味,夏朝踏着路下忽明忽暗的灯光,吃着冰棒哼着歌。
“嗷呜——”
夏朝感觉到了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她吓得收回脚,低头看了一眼脚下,灯光实在是太暗了,怎么看也没看清。
这片街上大都是十几年的老居民楼了,基础设施老旧,路灯也很久都没人来维修过,每次一到晚上,路上就只能稍稍看到个人影在动。
夏朝蹲下来,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往脚边一照
——噢,原来是只小黑狗。
看起来只有三个月左右大。
这小家伙趴在地上,耳朵拖拉着,头埋在爪子上,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微微闭上。
明明不小心踩到了它,也没有挪动,就这样安静的趴着。
“对不起啊…小家伙。”
夏朝心里不安地感到有些心疼,想伸出手去摸摸它。她才刚把手放在它身上,就感觉到手心传来几片湿热。
夏朝吓了一跳,赶忙收回手。
低头一看,手掌上都是血。
夏朝赶紧扔掉手里的冰棒,把它抱起来,圈在怀里,疯了一般地冲去找老夏。
“老夏!老夏!”
老夏这会还在电脑前输入着今天的病历信息,就听到了夏朝的喊声。
他转过头,看到门外女孩边跑边抱着一个小黑团,眼里的泪止不住的往下掉,脸上因为剧烈运动而浮现两团红晕。
老夏走过去帮她打开玻璃门,侧过身让她进去,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责怪:“诶——夏朝!慢点!老这么风风火火的!”
夏朝此时脑子早已混沌不清了,她整个人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嘴巴微微张开,一时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爸…它身上有很多的伤…快…快…”
这时候,老夏才看清她怀里抱的是一只黑狗,身上的确有很多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
看起来很像是人为的。
“…救活它。”夏朝把手里的小黑团递给他,手指冰冷的不行。
老夏接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洗洗手。”然后转身走进手术室。
一小时后———
老夏拉开帘子,点点头示意夏朝进去。
一看见夏朝进来,病床上的小家伙立马抬起头,睁着一双黑得发亮的大眼睛,尾巴一直不停的朝她摇啊摇。
夏朝被它这副模样逗笑了,嘴角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弯下腰拿手揉了揉它的下巴。
结果小家伙尾巴摇的更勤了。
“还好你遇到了我。”夏朝盯着它。
老夏在一旁收拾,这时听到这句话瞬间不乐意了,心想,这孩子咋这么会抢功劳嘞。转头轻轻咳了声:“是我,救了他。”
夏朝抬头鼓起腮帮子,不服气:“是我先把它抱回来的!”
“这狗的毛色看起来可是家养的。”老夏歪头不解地看着她。
夏朝愣了一下:“什么啊…”,低下头看着趴在她手里的闭着眼小黑脑袋。
是吗?这么不称职的主人。
心里泛起阵阵涩意,夏朝闭上眼,缓缓开口道:“我想养它,老夏。”
听到这话老夏愣了一下,夏朝以前也经常抱过路上受伤的流浪动物回来,说让他帮忙治疗,但一次也没见她提出要带回家里。
“养吧。”
“真的?!”夏朝没想到老夏同意的这么利落,惊喜地睁开眼看着他。
老夏无奈,拿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难道自己的话就这么信不过吗?这姑娘怎么一脸不可置信地看他。
这十七年的女儿真的是白养了啊。
收完东西,老夏抬头看着时间也不早了,想着夏朝明天要去学校了,他转身叮嘱了诊所里的员工几句,再从里面拿了几包狗粮,带着夏朝回家。
诊所上就是她和老夏的家,三楼。
夏朝抱着小家伙,边上楼梯边嘀嘀咕咕:“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想了好一会,实在想不出什么新奇的名儿。
她放弃挣扎,看了它一眼:“叫漆漆算了。”
长得黑漆漆的。
漆漆听到后,像是默许了这个名字,乖乖的汪了一声。
刚踏入房门,夏朝就听到楼上好像有什么动静,问老夏:“爸,楼上搬来新的人了?”
楼上的住户实在受不了这里差劲的设施条件,前几个月就搬走了,后面就也一直空着。
老夏一边切橙子,一边回答:“好像是今天你去图书馆的时候搬进来的,人我没怎么看清。”
夏朝噢了一下,也没多问。
第二天一早。
早读才刚结束,黎宁就走到她窗边,一边喝着豆浆,看着她,“朝朝,你知道你们班这学期要转来新生么?”
夏朝把抽屉里的字帖拿出来,在桌上摊开,然后拿起钢笔,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我不知道。”
“听说还挺出名的,网上能搜到他的新闻。好像是个拿了很多奖的钢琴家,叫啥来着…哎呀!我也没记住。不知道为啥会转来咱们学校。”黎宁说到这,一脸疑惑看着夏朝。
海城中学是所省重点高中,为了保证升学率,进来的大部分都是中考成绩位居前列的学生,艺术生在这所学校里的存在,可以说是几乎为零了。
夏朝不管旁边炙热的视线,继续抬手打开一本苏轼的诗集,翻了几页,打开笔盖,语气轻飘飘的:“管他呢。”
黎宁看了看眼前的夏朝,不禁叹了口气。自打从初中认识她以来,就发现只有两件事能让她情绪波动的。
小动物和练书法。
这时候,黎宁的好奇心冒出来,真不知道她谈恋爱起来会是个什么样子,刚想张口,
“夏…”
突然,上课铃响起———
“啊!我走了,夏书法家。”黎宁赶紧跑回班里。
夏朝刚好抄完最后一个字,刚下笔她就想起来,今天第一节是班主任余枫的课。
余枫今年刚四十岁,却教了十六年的语文。在她的课堂上,上课只要有人违返课堂纪律,例如上课的时候说悄悄话,不带课本,迟到早退等,警告都不给你警告,就直接叫家长。
但其实班里还都是好学生居多,叫家长的情况到现在也没有出现过一次。
一想到这些,夏朝赶紧低头在抽屉里找课本。
此时,余枫刚好踩着高跟鞋走进来,低着头找书的夏朝在耳边隐隐约约感觉到,班里开始变得躁动起来,身边有几个同学都在悄声地讨论。——“看起来好像个坏学生,你觉得吗?”
——“还好吧…但是感觉很白诶。”
——“我倒是感觉很好看啊!”
……
终于找到语文课本后,夏朝抬起头,这才看见教室门口,余枫身后跟着一个人———
少年的个头很高,比面前将近一米七的余枫还高了足足一个头,皮肤泛着微微病态的冷白色,眼帘微垂。
“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里转来个新同学。”余枫往旁边让出几步,抬头往台上示意了一下:“上去介绍一下你自己。”
他缓缓抬起眼,没有说话,走到讲台上,打开粉笔盒。
夏朝的眼神紧紧盯着讲台,呼吸不知怎么的,变得局促起来,她看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握着一小截白色的粉笔,一笔一画地落在黑板上。
清晰有力,很漂亮的正楷。
——林遂。
写完后,林遂转回身把粉笔放回盒子里,微微对着大家鞠了个躬,声音清澈而有磁性:“请多多关照。”
班里纷纷鼓起掌表示欢迎。
余枫看了一眼班里的位置,指着夏朝前面的空座位,“林遂你就到那张空桌子坐吧,那个学生转学走了,刚好,你坐那吧。”
“谢谢老师。”
“大家以后好好相处吧,现在开始上课了,别再叽叽喳喳了啊。”余枫拿着课本拍了拍讲台。
九月初的海城依旧是暑气蒸腾,吹到身上的风更是黏腻的不行,尽管教室里安了风扇,但每个人手里都在摇着小扇子。
夏朝从枯燥的文言文里抬起视线,扫了一眼台上慷慨激昂的余枫,随即望向前面的林遂。
他倒是听的很认真,背挺得很直,阳光打在他身上,也不见挪动半分。
夏朝目光从他的背影转到他握笔的右手,手腕那里缠着一层绷带。
她闻到空气中飘过一股淡淡的药水味。
……怎么会有钢琴家会让自己的手受伤呢。
夏朝嘴角扬起一抹不可置信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