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县衙门。
赵晨坐在县令的椅子上,摸了摸衙门的办公桌子,昨天在这里还没有那么多的感触。
或许是今天,他是以审问的身份坐在这里,而堂下跪着的人,还是这商丘县的一县之长。
砰。
几次进衙门的赵晨,都是跪在下边,以弱者的身份,给上边的官老爷磕头,今天身份对换,有模学模,有样学样。
惊堂木轰然落下,只听四周一阵惊天巨响,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大人,下官犯了何事,您要这样审问下官啊……”
钱施一脸懵,昨天晚上在婆娘的肚皮上还风流呢,没风流够,锦衣卫破门而入,直接将他抓了起来,带到衙门候审。
这前后的落差,委实太大了些。
“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县令大人,商丘县这方圆百里,谁说的算?是县令大人说的算,还是开封府知府说的算,亦或者是河南布政使?”
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再大的官,来到人家的地头上,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留的,府衙门轻易不会管下边县衙门的事情。
布政使司也不会胡乱去插手府衙门的内务。
面对质问,钱施也是不慌不忙,沉声对答道:“若是方圆百里,没有上边的特殊政令,自然是下官这个县令说的算……”
“那既然如此,我昨日晚间,外派一名锦衣卫返京公干,死在了商丘地界,死于暗杀,这种事情,如果查不明白,是不是县令大人要来背这个锅?”
砰的一声,惊堂木只是一声巨响,吓得钱施浑身哆嗦了一下,心脏剧烈跳动着,锦衣卫的提缉在返京的路上,死在了商丘地界内。
这事情……
“大人,大人……下官只是一个县令,从七品的芝麻官,给下官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做这种谋逆反叛的事情洒……”
钱施心中一急,说话的速度,结尾,都发生了变化。
杀锦衣卫,天子亲军,定个谋反叛逆的罪名,那是妥妥的没法开脱了,而定了这种重罪的,轻则灭一族,余二族流放千里。
重则灭三族,余六族流放。
实际上,赵晨所见所闻所知,有史以来,就没出现过几次九族包圆杀的事情,方孝孺的诛十族,也是明王朝末期才出现的说法。
“你不敢?你胆子小?我看你胆子是大的很呐,李锦,上夹棍!”
赵晨摆了摆手,不知道为什么,在锦衣卫的诏狱里,他不愿意看锦衣卫的力士们对那些犯人用刑,但在这里,上夹棍!
赶紧给爷上夹棍!
夹死这个狗官!
“大人……大人……下官,下官是……”
钱施还要说话,李锦哪里会给他说话的机会,三名锦衣卫将他如猪狗般按在地上,前边两名锦衣卫拿着夹棍固定了手指,后边两名锦衣卫拿着夹棍固定了脚踝。
“你是想说,刑不上士大夫吗?那是前宋的道理,不是本朝的道理,给我夹!”
赵晨怒斥一声,钱施刚进大堂的时候,还出口狂言,说什么,秀才见到官,可以不跪的,还不是被两棍子就给跪了!
有些人,确实是需要皮肉之苦,知道痛苦,才能说出来那些不敢说的话。
“账本给他看看!”
赵晨对一旁的锦衣卫使了个眼色,只见那人上前,从身后取出账本,扔在钱施的面前。
刚刚还出口成脏,大骂特骂,要写参本,弹劾赵晨的钱施,在看见账本的那一刻,瞬间蔫了。
“你要写参本,参我一本,也没问题,但最好是连带着这个东西,一起送到宫里去,免得我回京了,参你一本恶人先告状,罪加一等!”
赵晨从椅子上起身,上前来到钱施的面前,翻开账本的第七页,抓着钱施的头发道:“说,这上边的密码是什么东西,这些字都代表着什么?”
“都是谁!”
“你们贪墨的东西,都是从哪里来的!”
赵晨一直没有搞明白账本,之所以没办法抓人,只是因为这账本上,虽然写的很明白,那个收了多少,分了多少。
但关键词没有,所有的官职,人名,都是用一种特殊的符号,或者是图画代替。
指着第七页的一个图案,赵晨开口问道:“这个图案,得的最多,他是谁?”
“呵忒!”
钱施被夹棍夹得痛不欲生,对着赵晨吐着口水,失声狂笑道:“真的是你偷的,哈哈,哈哈。你查吧,把你自己埋坑里,你也查不出来!”
“永远也查不出来!哈哈!除了我,没有人知道这账本上写的都是什么!”
钱施张狂地大笑道。
“去你奶奶的!”
赵晨抬腿一脚踢在了钱施的肩膀上,只是钱施真的就咬紧牙,一个字都不说,那一副求死的样子,口里还含着血水,别提多恐怖了。
“大人,他不招,要不然用滚床吧,我在诏狱见的人多了,就没有上了滚床还能不说的。”
李锦上前提醒道。
“这特么一个小县衙门,哪里来的滚床。先把他压下去,等陆结那边回来消息。”
摆了摆手,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钱施,似乎已经做好了抵死不认,死也不招,真的弄死了,反倒事情又断了。
至于钱施说的什么狗屁话,除了他,没人知道这账本上写着什么,不过是他保命的办法罢了。
甚至可能这份账本,都是用来保命的东西,只是没想到,被偷出来了。
......
商丘城外。
“千户,这开封都黑成什么样子了,他们连老兵的抚恤金和寄养粮都贪,我听那边村子的人说,那条小河原本是盖过桥的。”
“因为质量太差,没用两年就塌了,不用想,这钱肯定又让这些当官的给贪了去。”
身边的锦衣卫,愤愤不平,难以抑制心中的躁动。
贪墨成风,怎的如此恐怖。
“你听过一个故事吗?”陆结躺在马车的稻草里,后脑枕着掌心,仰望天空,他知道这个世界是黑暗的,是不公平的,但他不敢想象,怎么能变成这个样子。
朝廷如此铁血镇压,都压不住人的那颗欲望心,杀的人头滚滚,依旧是前仆后继。
“千户,您说……”
“是说一个小人物,这个小人物平时在邻里之间,受尽了欺辱,突然有一天,他戴上了红袖章,得到了一丁点微末的权力。”
“这个小人物想的不是如何帮助那些和自己一样弱小的人,而是变本加厉,比那些欺辱过小人物的他的那些人还狠的去欺辱比自己更小的,更弱的。”
“阶级已经固化,从河里爬上岸的人,不会修桥打桩,他们只会把河道挖的越来越宽,让其他人付出比他们多十倍,多百倍的代价和努力,才有那么一点点上岸的机会。”
“千户,您和赵大人在一起久了,说的话都让我们听不懂了……”
“哦?可能是吧,他跟我说,这是思想境界的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