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丘城外。
一队行商打扮的人群,前后队伍足足近百人,穿着粗衣麻布,踏着草鞋,埋头向前,只见他们这些人,步履矫健,下盘稳重,纵然是穿着如百姓,但那眉宇之间透入出来的杀气,却也让人望而生畏。
坐在马车上,陆结披着草衣,赶着马车向前,他们在商丘县城内乔装打扮,为了防止在城外发生意外,带了足足百十号人。
一出县城便向着东南方向驶去。
“前边都看见炊烟了,是这个村子了吧!”
陆结坐在马车上,一边赶着车,仰头向前看去,声音低沉道。
“东家,前边还有三百米有一条小河,过了河就能进村子了。”
闻言,陆结微微点头道:“吩咐下去,一会进了村子,让弟兄们都激灵点,别漏了破绽,咱们是从山西太原前往金陵卖货的行商。”
“统一口径,别说漏嘴了!”
开封府官场已经黑的不可名状,当地百姓便是头顶大诰,都不能让这些官员有一点畏惧,也不知是什么原因,这里的百姓,竟然不敢去京城告御状。
使得开封府的官员们,欺压百姓更是心无疑虑,肆无忌惮。
百姓对于朝廷官府的信誉急剧下降,而陆结从京城来,对这里的情况也不甚了解,官身问话,终究是和百姓隔着一层身份。
只是说话间,车队已经赶到河边,这一处黄河支流,宽不过十数米,水流平缓,只是顺着官道赶路,在河边竟是有一处石碓。
河道中,堆积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巨石。
“这么狭窄的支流河道,没有桥吗?”
站在河道岸边,双手掐着腰,左右望去,别说桥了,连个摆渡人的影子都看不见。
“东家,我看这官道连接的就是一座石桥,只不过这石桥塌了……”
躬身上前看了看两旁的石碓,那巨石上还沾染着黏土。
“糊弄人的工事,让弟兄们找找,那里河床狭窄,能过河的。”
就在众人准备散去,寻找可以过河的地方时,河道的上方,缓缓驶来一叶孤舟,摆渡的是个老人家,枯瘦如柴,皮包骨头的小老头,双手撑着杆子,见到被挡在河对岸的陆结等人。
心中一喜,这么多人,这可是个大单子,双手撑着杆子,将小船划到了陆结所处的岸边道:“官家,你们是要渡河吗?”
“老人家,摆渡多少钱?”
陆结双手叉着腰,看着一望无际,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的河床上,这突然出来了一个摆渡的老翁,倒是成了救命稻草。
“一次一文钱,从这里送到对岸。最多一次可以坐五个人,或者可以拉运三百五十斤的货物。”老翁开口报价道。
“倒是便宜,老人家靠岸吧,这是一钱银子,换个二三百文钱足够了,把我们所有人和货物,还有拉货的马,都拉到河对岸去。”
陆结从腰带中抠出来一颗小指盖一般的碎银子,扔到了船板上。
“好嘞,官人稍等,小老儿这就靠岸!”
......
船只向前缓慢航行着,驾船老翁接连送了七八趟,力气耗尽,渐渐有些划不动木浆,陆结站在船头,感受到船速变得缓慢,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弟兄道:“你们谁会划船,接一下老伯,老人家年纪大了。”
这一众锦衣卫,那都是从大明朝最强的军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无论是对皇帝的忠诚,以及他们的个人能力,出身,都是经过严格考验的,别说划船了,就是帆船,他们也能弄明白。
摆渡的老翁见两名锦衣卫上前,一左一右的接过了自己的木浆,脸上带着笑容,摘下草帽扇了扇道:“公子,你们是从淮西来的吧。”
“哦?老伯能听出来?”
陆结回头道。
“二十年前,我也是和淮西人打成一片的,那个时候,大明刚刚建国,圣君调兵遣将,北伐元廷,我还是李将军的账前卒呢。”
老伯说起二十年前的刀光血影,瞬间年轻了十岁,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那段腥风血雨的日子,没有上过战场,没有亲眼见过,亲身经历过,永远无法体会。
“李将军?老伯,您说的不会是圣君的外甥,岐阳王,李文忠大将军吧……”
陆结自幼学习的就是兵法,排兵布阵,从小混在勋贵二代的堆子里,这些年虽然脱离了出来,但毕竟出身摆在那里,思前想后,姓李的,能称为大将军,还参与北伐的,除了朱元璋的外甥李文忠之外,也没有别人了吧。
“就是李文忠大将军,将军他厉害啊,洪武六年,将军率领我们前往北平,山西边境,在一个叫三角村的地方,大败敌寇。俘获无数。”
“又分兵出塞,到了个三什么川的地方,俘获一个大官叫陈安礼,转战顺宁,杨门,斩首北元大将一个叫真珠驴,这元人的名字,真是奇怪。”
“后来又到了白登,大将军跟我们说,两千年前,匈奴的冒顿单于就是在哪里围困了汉高祖刘邦,我们跟着大将军,在哪里擒获了北元太尉,什么什么不花的,奇奇怪怪的名字。”
“那年秋天,从白登急行军,赶至大宁,高州,连克北元两地重镇,阵斩北元宗王朵朵失礼,擒获承旨百家奴。”
“我就是在高州受的重伤,后来听说,大将军率领弟兄们,杀到了毡帽山,斩了北元的鲁王,俘获妃子王子,入幕之臣数百人,对着北元残余穷追猛打追至百干儿才班师回朝。”
“可惜,哎,没能跟着将军,一直到班师回朝的时候。”
老伯也不知是在说自己的功劳,还是怎样,说到尾声,偷偷的摸着眼泪。
“岐阳王确实称得上大将军之名,一生领兵与陈友谅作战,与张士诚作战,与北元作战,几无败绩,现在想想,可恨我生的晚,不然早些若是有机会参军的话,也能一睹大将军的风采。”
陆结自然是见过岐阳王李文忠的,甚至他还是总能见到,早些年的时候,陆结和李景隆都是东宫长子朱雄英的陪读。
“老伯想起那段刀光血影的日子,伤感了?您跟着大军南征北战,朝廷应该给你安身之所才对,您怎么?”
陆结心中疑虑,朱元璋治军是很有一套的,那些上战场落得伤残的,因伤退役的,都有丰厚的抚恤金和供养米粮。
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让他们卖了命又卖汗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