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饼忽悠不住精明人,艾格开门见山。
“我不会放无谓的狠话,能尽快结束战争是大家都希望看到的结局。为表诚意,我可以允诺:活过战争的河湾诸侯,但凡愿意放下武器投降认罚,我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
保障生命安全,这难道不是投降的最起码底线?玛格丽双手抱胸,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所以,惩罚呢?”
“打仗不是过家家,当然得为自己的选择承担责任和付出代价。对于那些站队错误支持了伪王,还想着能在战后保全头衔和领地的人,我送他们一个词——异想天开!”无视玛格丽有些难看的脸色,艾格开始罗列细则。“我梳理过了名单,遗憾地发现:截止目前尚无任何河湾贵族向女王宣誓效忠,这意味着:全河湾都选错了边,一个不落全得受到叛逆指控。”
艾格的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遗憾和无奈,装的。
全河湾上下没一家拥护女王,实际上正是他想看到、甚至以苛刻条件促成的。
“其中,领地城堡已被我军占领、家长在战争中阵亡且没有已成年子嗣可以继承家业的,剥夺全部土地、头衔和财产,从贵族行列除名。”
他以不带一丝感情的冷酷语气说着——尚未到手的东西才需要谈判取得,已经吃进嘴里的谁也别想让他吐出来。而他上面所说的人中:死了的没命再反抗,脱离土地和人民的则失去了力量,这两类自然是最软的柿子,他不捏也会有河湾“自己人”来捏。
“其余家族,以伯爵领为单位,除按比例正常承担战争赔款外,需削去三成到一半封地——具体数字视其在反叛中出力大小,对我军造成伤亡和困扰程度决定。”
以伯爵领为单位的意思就是,他艾格只找伯爵一级的领主算账,伯爵领内部如何分摊战争赔款和切割土地,并因此闹得鸡飞狗跳,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我提利尔家没有这么大面子。”玛格丽眼皮跳动,终于忍不住发话,“土地是贵族的命根,动这个,即使由我们出面协调,也必然会有大量家族以各种阴谋阳谋抗拒执行——”
“等我说完。”艾格不为所动,“理论上来讲,还得有相当一部分参战人员,得披上黑衣发配长城乃至塞外方可免罪。但女王仁慈,决定给诸多被诱骗裹挟的迷途之人一个悔过和赎罪的机会:只要各家派遣精兵强将,自带粮草装备参与接下来我维斯特洛对奴隶主城邦的战争,则叛逆罪一笔勾销,甚至就连削地赔款的惩罚,也可以视军功大小减轻、免去或退回。”
相当于让全河湾……替女王服一次兵役来将功赎罪了。
这还差不多。
河湾人只是士气崩溃,但如果是站在胜利一方的旗下的话,还是有继续作战的能力的。
然而,玛格丽的脸色才刚刚缓和一点,艾格的下句话便又让她破了功。
“但这一系列条件的前提是,我在君临时做出的要求依旧不变。”他隔桌朝玛格丽面前的那一沓名单一指,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凡在这份名单上进了红圈,且未在战后被除名的河湾贵族,必须受女王邀请居家搬至君临生活,为期至少两年。”
“看来,你是咬死了要开这个玩笑了?”玛格丽有些抓狂,面前这男人明明是个聪明人,怎么在这条上如此不可理喻了,“那么请问,‘举家搬至君临’这一操作,是要在跨狭海战争结束前还是后进行?”
既然这混蛋心意已决,那自己至少得把关键点问清楚。
艾格咧嘴一笑:不愧是小玫瑰,发现华点的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前。”
“前?”玛格丽的音量提高了一节,“也就是说——在河湾诸侯为女王打接下来这一仗的全过程中,前线将士们的妻儿老小都将在你的控制下;他们的牺牲和流血到底能否抵罪,所立军功可免去或退回多少赔款和战败削地,全凭你和女王说了算;我们就算有意见和不满,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我以人格担保,河湾军征战奴隶主联军的战功将会被公开、公平、公正地评判和度量。当然,如果你觉得我的人格不值得相信而且非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也只好老实回答:是的。”
是的?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满腔怒火被砰一下点燃,甚至短暂压过了作为战败者的谨小慎微,却终究在达到顶峰显露出来前便迅速降温、熄灭——在此时此刻的局势下发脾气根本无济于事,玛格丽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冷淡且平和地说道:“这种条件,恐怕会有相当一部分家族誓死不从并顽抗到底。我建议首相大人仔细斟酌,取消或至少放宽其中一两条。”
(会有部分家族顽抗到底?)
艾格差点笑出声:那不正好么。
他正愁河湾整体投降了不知道该杀谁呢。
造反这种事,哪有想打就打,想投就投的!
这种嚣张话他自是不会说出口来,冷笑着盯住玛格丽的娇俏脸蛋几秒后,他反问道:“玛格丽女士,您这建议,是站在哪边的立场上提的?”
什么意思?玛格丽感觉自己总是跟不上艾格的思路:我作为河湾的“长公主”,跑来代表提利尔家和你谈判,难道该站在女王一边的立场上考虑问题?
“首相大人,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见玛格丽坦然承认,艾格也不想多做恶人。他哼了一声:“这也怪我,没把话说完。还记得刚刚我问你的问题:‘是化为齑粉变成历史的尘埃,还是张开双臂拥抱它’吗?”
“恕我直言,首相大人。”玛格丽再次忍住露出嫌弃表情的冲动,不软不硬地怼了一句,“您这些条件,实在让我生不出拥抱谁的冲动。”
“这就对了,以上全部条件,针对的都是除提利尔家以外的其余全部河湾诸侯。而对我未来的亲密盟友,另有一套量身定做的方案。”艾格嘴角翘起,露出一个带着邪恶意味的假笑,“提利尔家将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无论是头衔、封地还是财产。你们将依旧是河湾领主,依旧掌控这片青绿之地腹心最肥沃的土地,依旧是七国上下除兰尼斯特外最富有的家族……甚至,还有一个御前席位等着你们入座。”
在玛格丽猛然变亮了一刹的眼神中,艾格故意卖了几秒关子,又拿起水壶给双方都倒满了热水。
“情报总管这个职位,自从瓦里斯大人在临冬城受歹人毒杀后,便始终空缺。当然了,玛格丽女士作为伊耿的‘伪王后’自然不适合坐这位置,但……你可以通过皈依红神或披上黑衣洗白自己,然后再让你父亲或兄长挂名,然后自己在背后出谋划策辅佐之……当个隐形的御前大臣嘛。在宫廷内时日一长,在女王面前混到了脸熟,说不定还能当个没有实衔却能左右国家大事的女顾问,岂不美哉!”
氤氲雾气从面前水杯中腾起,玛格丽面上不动声色,衣服底下的肩、颈乃至背脊却已经完全僵住。
如此条件,即使对平日里的提利尔家而言也能称得上“不错”,更何况是反叛失败还被兵临城下处在灭亡边缘的这一时刻?
“那么,代价是什么?”
“就一条——把屁股坐到我这边来。”艾格知道这句话有双关的嫌疑,但他不在乎,“展开说的话,大概也就是:提利尔家需要带头投诚女王,提供情报讯息,主动向河湾贵族、居民宣传女王统治的合法性,争取尽可能多的河湾诸侯放下武器接受和约条件和女王政策的安排,在接下来的对奴隶制城邦战争中踊跃出钱出粮、提供军费借款乃至身先士卒地参战。并在冥顽不化决心抵抗到底的河湾贵族出现时,积极劝说和斡旋,最后在外交手段失灵时,挂帅出征,铲除叛逆等……”
“让河湾人打河湾人大概会有些为难人,所以你放心,承担‘扫除残余叛逆’任务的部队从西征军中拨出,骑兵、步兵加炮兵,人数不会过万,但该有的一样也不会缺,提利尔家只需要挂个名扛个旗,再担任一下带路的向导就行。”在小玫瑰目瞪口呆的眼神中,艾格暂停换了一口气后继续,“如果不忍心下杀手,我也会接受提利尔家在攻破叛军城堡后进行活捉……但把他们举家送往长城的费用以及在塞外立足的后续生活开支,可就要你们来管咯。”
在女王的西征军进犯时竖起大旗召集全河湾诸侯抵抗……打了败仗后立马摇身一变当了丹妮莉丝的忠臣,不仅为她带路降服河湾,还要对片刻前还是封臣、下属乃至战友和亲戚的那些人举起刀剑?
世人会怎么看待提利尔家?
兜兜转转三百年,依然是坦格利安家的忠犬——唯一不同就是,这回他们能进御前啃骨头了。
贵族圈是个巨大的人情社会,这么做无异于彻彻底底的社会性自杀,从此牢牢绑定在女王的战车上为丹妮莉丝吸引全河湾的仇恨和鄙视,想跳车都成为不可能!
提利尔家宁愿与全体封臣同甘共苦,像一同熬过凛冬一样撑过这场席卷而来的龙王风暴,哪怕站在高庭城堡的最顶端纵身跳下去,也不可能接受这种龌龊到极点的交易,自绝于河湾人民,留下千秋万载的骂名!
玛格丽多想指着艾格的鼻子大声怒斥出这句话,然而……
“如果提利尔家怀着朴素的责任心和高尚的荣誉感拒绝这一提议,我不会生气。”艾格收起了戏谑的表情,正色收尾道,“相反,我会满怀着崇敬和尊重,亲自指挥对高庭的进攻、主持战后对提利尔家的审判,并在目送你们披上黑衣加入北上长城的车队后,再带着同样的协议,无可奈何地去寻找下一家——没那么高傲和硬气的河湾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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