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推’,是整场对河湾征服的战略思路大方向,但硬推绝不等于无脑进攻。敌人占据诸多优势,在宏观上就仿佛传说中刀枪不入的巨魔一样难以消灭,战斗和战役层面上的失利伤不到它的根基,所以我们在前进和击败敌人的同时,还得注意抑制它的自我恢复能力,而这就涉及到了战术层面上的更多细节。”
“为实现这一目标。”艾格伸手在地图上象征河湾的那大块绿色上悬空画了个圈,抬头向坐于最前排的丹妮莉丝点头致意后,转向紧盯自己的无数诸侯和将领,开口宣布,“联合指挥部有针对性地制定了一套完整的战争预案,女王将其命名为——‘除草计划’。”
除草计划,之所以起这么个名,除了草的颜色与“青手”园丁家族和高庭提利尔的纹章颜色相配外,还有一个寓意便是:这一战不只是割草,还要破坏杂草的生长环境,从根本上解决以青手后裔为核心的河湾贵族集团长久以来尾大不掉的糟糕状态。
所以,从某个层面上来看,它更应该叫“斩草除根计划”——不仅要斩去敌人们表层土壤之上的枝叶——即势力,还要拔除他们深埋在地底下的根茎——即深远的影响力。
当然,这些内容就不方便公开说出来了:如果认为“青手”后裔尾大不掉,那作为“机灵兰恩”后裔的兰尼斯特家族、仅存先民后裔的北境一众诸侯是不是也算尾大不掉?而对河湾贵族们进行的斩草除根行动,将来换一套外皮也是随时可以用来对付其余六国贵族的。
这种联想一旦展开来,是很容易便能造成阵营内部的互相猜疑和分裂的。
“我们首先对战争最初的态势进行分析:在黑水河畔大捷中,我军在挫敌锐气的同时,也暴露了两张重要底牌,敌人眼下一定已经意识到在正面野战中无法与我们为敌,所以必然会选择走另一条路子:坚壁清野,且战且退,依靠无数城堡和要塞为依托,充分利用河湾的战略纵深优势拖慢我们的脚步,设法拉伸我方战线长度,拖久我军持续作战时间……疲惫我们的精神,麻痹我们的警惕,利用本土防御的优势静待我们乱中出错,在我们露出破绽的时机发起致命反击。”
艾格用手在地图上从从黑水湾到青亭岛划过一条线——凡对七国地理有基本了解的人都能知道:河湾有七国之中仅次北境的巨大领土,君临到旧镇的距离更是比到临冬城的路程都不遑多让。而和北境地广人稀、部队谨慎行军上百里都可以不被发现截然不同的是,这西进的一路上沿途可全都是人,连方圆十里的无人区都难寻几处。
沿线居民可以放心大胆地私下进行敌后骚扰,而丹妮莉丝作为女王,慑于舆论压力却不能对“子民”们随便采取恶意行为,在这种不平衡下,稍有不慎,便会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中。
“这是阳谋,没有克制之法,只能努力破解,我们的应对策略是:抱成一团,稳扎稳打,逐步推进。感谢‘人瑞王’杰赫里斯一世在位时修筑起连通君临和旧镇的玫瑰大道,让我们有了现成的行军路线,想迷路都难。在战术上,我们每天日出拔营,日落而歇,沿大道缓缓前行,广泛散布开斥候和侦察部队,即使有余力也不贪功冒进……沿途若有城堡要塞,每一座我们都不留余力地拔除,拿下便就地过夜,而若无重要据点,则在野地里寻合适处修建坚固营垒暂歇;在战略上,我们又绝不在任何地方做超过一天的停顿,每日行军小几十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被击败或彻底无力继续作战前,不被任何事物或敌人阻拦脚步。”艾格在地图上找出了代表玫瑰大道的那条粗线,向听众们露出了自信的笑容,“当后世的军事学家们再回头来研究我们这场名为‘除草计划’的军事行动时,他们会惊异地发现:女王对河湾地的征服当真如除草般干脆利落,且很神奇地同时具备‘蚕食’和‘鲸吞’两大特点——当研究的时间单位为‘天’时,我们的部队行军速度缓慢,且每抵达一处据点都会停下来进行攻略和休整,看上去好像是在沿着玫瑰大道蠕动,时不时就会为某个战术目标偏离一下大路,是典型的蚕食;而一旦将研究的时间单位放大到‘周’或‘十日’,便会发现征服的节奏每一眨眼都向尽头终点——旧镇迈了一大步,再切换成‘月’,更是仿佛一口就吃掉了半个河湾,用鲸吞比喻丝毫不为过。”
艾格放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的手,长舒了一口气后,语气一变:“再接下来,我就要请在座的各位参与一个讨论了:如果你们是河湾地诸侯,发现无论是野战还是城防,都无法阻挡我军前进的步伐时,会采取什么策略进行对抗?”
……
冷场了片刻的大厅内,气氛重新活泛起来,名为“与会者”实际却全程都在当“听众”的人群放松注意力,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半晌后,开始有人作答。
“避敌锋芒,转移战略方向,分兵绕路进逼河间地乃至后方君临,攻我们所必救。”军事鬼才罗柏率先发言,提出了换家战术,“河湾总兵力大大胜过我方,完全能以攻代守,将我们牵着鼻子来回跑。”
“通过外交手段争取外部支援,比如……游说劝说仍未表态的谷地及东方诸城邦参战?”第二个说话的是奔流城公爵艾德慕·徒利,所出主意也完全符合徒利家一向抱队友大腿的传统,“哪怕不参战,以其它手段施压,也能大大减轻己方的被动嘛。”
“没那么复杂,许以好处,收买分化我方阵营即可。”这是赠地军一名将领,平民出身,毕业自产业园的黑墙堡军事学院,身家前途全押在守夜人和女王身上,倒对暂时是盟友的那帮贵族们有些担忧和偏见,“最坚固的堡垒,也可以被从内部攻破。”
“放弃正面对抗,离开城市和堡垒转入旷野、乡村和密林,化整为零继续对抗。依靠属民的归属感和忠诚,打游击战争。”多恩当年就是靠这招打得征服者伊耿都没脾气,奥柏伦·马泰尔亲王能想到这一条再正常不过。
“都是可行的好主意!”听众们还在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被他们热情所吓到的艾格赶紧抬手下压,示意后面的想法可以缓缓再继续提,接过了前面几位的话茬,“攻敌必救,这是个精妙的解围方式,不得不防,所以波顿大人和孪河城的部队将依旧驻扎在赫伦堡一带,守卫河间东和王领北部;女王则会将她的自由民兵团改编后作为君临城防部队,亲自坐镇留守大后方。敌人想绕过我军主力奇袭后方,必然得选择能快速机动的部队,而快速机动则意味着没法携带诸如猎龙弩和攻城器械这样的辎重……只要小心提防,其实并不可怕。”
“外交手段,敌人能想到我们也能想到,与谷地和诸城邦的和平谈判或通商条约的签订,御前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就算没法说服他们加入我方,也至少能拖得外人没法在河湾战事结束前掺一脚;至于堡垒能被从内部攻破这个说法嘛……我选择相信大家的荣誉感和对女王陛下的忠诚。”他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环视一圈诸侯,没有越俎代庖地替女王放什么狠话,“唯有游击战术这一条,若敌人真愿意狠下心来采用,以河湾上千万的巨量人口,倒真能给我方带来麻烦。”
“所以,接下来便是整个战略的最精髓部分:我们在地图上将占领区域向前方推进的同时,也要将影响和控制力同步带至,不仅要把红龙旗插到河湾的土地上,还要插到河湾居民的心里!主力在沿玫瑰大道一路攻向旧镇的过程中,只会对城镇要塞下手,对村庄农场则秋毫无犯。不仅如此,还要每到一地便宣布:在女王将河湾纳入治下后,每家每户都将依旧有地可种,且在即将到来的这个夏天内,庄稼完成两熟的期限内,都不征发徭役、不抽取农税,凡土地出产,皆归种者所得!”
“这一政策甚至可以浓缩成两句口号:‘不取一针一线’,以及,‘女王来了不纳粮’!”艾格恶趣味地说道,玩了个谁也听不明白的梗,“河湾地居民千百年来皆处于青手一脉贵族们治下,对后者们大概确会有一定的心理上的依赖和依附黏性,说是奴性也好,忠诚也罢……随便哪种说法,反正我决不相信,这种天然的立场,能胜得过不服徭役不纳粮的真实好处。”
艾格以手作刀,狠狠一劈:“河湾诸侯想继续与女王进行对抗,必得依赖民众的人力物力,那我们就通过这一招,彻底将他们与人民割裂开来!”
一边是占据正统大义优势,还不取针线、不征赋税的女王占领军;另一边则是不仅需要配合和保护、还不断要粮要人的河湾贵族游击队……居民会帮哪边,用屁股想都能知道答案了!
这tm也太毒了吧!
三两秒的沉默无声后,多恩贵族团中率先有人提出质疑:“秋毫无犯,怎么可能?不从农民手里取,我们的粮草从何而来?”
“前不久的黑水河畔大战中,河湾军仓皇撤退留下的大批粮草辎重,足够我军放开吃喝大半个月,顺带还给君临城内的饥民们分一杯羹了,这是丰厚的启动资金。”艾格想也不想地开口作答,“此外,还有一个重要因素不能忽视——凛冬。在入冬前,各地领主一定已经尽可能地集中了粮草资源在城堡内,只要敲开城堡的那层硬壳,粮草……要多少有多少。”
屋内重归寂静,大伙都闭上了嘴,暗暗思索起来。
结硬寨,打呆仗……如此简单无脑的平推战法,难道七国贵族们想不出?
答案是,真想不出。
倒不是因为他们笨,而是因为:在高效便携的破城武器出现前,仗不是这么打的。
以往,若有两伙贵族互相看不对眼,一定会双双纠集盟友和人马,先在野外兵对兵将对将地干一仗,如果不是一边倒的大败导致某方的主导家族全员身死名灭或被俘,或是双方都颇有“君子风范”地达成和解……吃亏那边绝对会干脆利落地往城堡里一躲当起缩头乌龟。没有攻坚利器,坐拥一座城堡的防守优势非亲历者根本无法想象,几百人防守的堡垒挡住千军万马只是基本操作。就地取材制作攻城设备固然可行,却太过耗费时间精力,却容易夜长梦多——更别提,拿下一座城堡的功夫,够进攻方洗劫一百个村庄了。
如非血门和卡林湾这般扼住要道,不得不打的关隘,或是君临这样易攻难守、战略意义巨大的城市,或是奔流城、临冬城这样的一国首府,攻下便能结束战争,很少有人会围着个城堡死磕——原因一句话便可概括:付出和收获太不对等了。
但,火药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战争模式。
随着便携且大威力的攻坚武器出现,制定战术和战略的指导思想,就要从“避、绕城池”,变成“专挑聚落、据点去打”了!而这种思考模式上的转变,正是没有亲手打过炮的诸侯们所欠缺和一时间无法适应的。
如果说过去的情形是:强攻拿下一座城堡的功夫够洗劫一百个村庄;那现在情况就变成了:拿下一座城堡所能获得的粮草和财富,远超洗劫一百个村庄!
抢大户有多爽,谁抢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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