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看着顾怜幽扇了昼玉一巴掌,周围的侍卫全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推舟的动作都停滞了,面面相觑,生怕是太子殿下惹的风流债,不敢冒然上前打扰。
顾怜幽拢紧外衣:“自尽又如何,我就算是为他死也好过为你而死,伪君子,懦夫!”
周围的护卫倒吸一口冷气,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辱骂当朝太子。
昼玉玉面上巴掌印微红,却不如眸子通红,这一刻只觉得自己无尽可笑,是他毫不犹豫跳下来救她,她口口声声却是云薄。
他语气中满是心寒:“果然,你至死心里的人都是他,不是我。”
水流浸湿了顾怜幽的长发,墨发楚楚可怜地贴在脸颊边,一双柳叶眼波光潋滟,此刻却愠怒地看着昼玉,有意让他难受:“当然不是你,在我这里,你根本没有资格与云薄相比。”
云薄至少在山河动荡之际数度冒死谈判,深入敌营,差点死在边关,为保大周呕心沥血,可昼玉呢?表面上亦是为大周呕心沥血,可却在兵临城下之时,让一个女人为他送死,如此懦夫,如何与她大周的重臣相比?
昼玉眸中寒光如泪光一闪而逝,被气得冷笑了一声:“好,好得很。”
冰寒的江水粼粼银铁寒光,荡漾在他俊美如神祗的面容上,高挺的鼻梁都像是一柄开刃的剑,薄唇唇峰陡峭冰寒,此刻冷得彻骨,却让人心里痛楚与委屈横生。
顾怜幽被冻得瑟瑟发抖,想起前世却依旧满腹怒火,伸手又是一巴掌,这次昼玉稳稳当空抓住了她的手腕。
昼玉气得头脑发昏,下一刻,当着众人的面,忽然按住顾怜幽的后脑勺就直接吻了下来。
周围的侍卫面色一白,全都迅速背过身去。
顾怜幽眼睛惊愕地睁大,拼命扑腾着,昼玉却死死按着她,让她挣脱不得,薄唇在她的朱唇上厮磨辗转。
唇齿间相依比起厮磨更像是发泄怒气与委屈,她无路可退,狠狠在他下唇咬了一口,昼玉吃痛轻嘶一声,却反而箍得她更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一样缠绵地吻她。
然而周围背过身去的侍卫满头都是冷汗。
他们怎么就遇上了不该看的。
太子殿下不是还没选侧妃吗,怎么就有这么多的风流情债!
顾怜幽被吻得喘不上气来,昼玉才终于松开她。
可修长如细竹的手指却捏住她的下巴,让她直视着他,而昼玉一双清长的圣人眼已毫无仁慈镇定,他双眸通红,眸子如同璀璨的琉璃,水光荡漾其中,此刻脆弱易碎如雨珠。
像是不愿意相信她说的话,他执意重新问了一遍:“顾怜幽,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辈子你心里的人究竟是谁?”
顾怜幽只觉得有种窒息感像水在往上漫,咬牙死撑道:“总之不会是你,就算再有来生,我也绝不会与你纠缠。”
刺痛的话语响在耳畔,昼玉心中疼痛难忍。
水面寒光荡漾,昼玉心上无限悲哀,却自嘲地反唇相讥:“你以为我喜欢同你纠缠?你和云薄瞒天过海,互许心意,这辈子全然将我当成了笑话之时,可曾想过我是何感受?”
顾怜幽听了愈发觉得可笑,满腔怒火都付之冷笑:“你的感受?兵临城下时,你能让我为你送命,又何曾想过我是何感受?”
昼玉也被她的冤枉说得愈发心寒,心脏中翻涌无比煎熬,一刹那,忽然有种无力涌了上来。
她竟从来都没想过,他不可能下那样的旨么?
他爱她之重,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顾,曾在祭祀时孤注一掷去救她,为她挡了致命一剑。
曾经东宫禁足时,她高烧不退,御医不愿踏足东宫,他就单衣在冰天雪地中冻得起病,发热发得自己神志不清,生死不顾,以召御医,几乎是逼着御医进了禁足的东宫,这样爱她之重,又怎么会在那样的情形下把她置于险境?
夫妻十五载,他以为她足够了解他,无论如何都会猜到,他不可能会下那样的旨意。
可她为何就如此轻易认定是他下旨?
昼玉一刹那只觉得心寒,波光粼粼如寒刃,也像利刃一般将人的心一寸寸割开,疼得无以复加。
“怜幽,不是我下的旨。”
顾怜幽却觉得可笑:“不是你?都到这一刻了,何必矫饰伪行?”
昼玉的心凉了大半,薄唇微启想告诉她事实,却想起她与云薄相视而立的那一幕。
就算是他告诉了她事情来去,她知道了事实,她的心意就能扭转过来吗?
她如此心悦云薄,上辈子把云薄放在心里心心念念一辈子,怎么会因为一场梦就改变心意?
他在这场夙梦中强求又有什么用,倒不如让虚幻中的顾怜幽去追求她一生心心念念,倒全了她一生之愿。
这一瞬间,昼玉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散尽。
何必呢…何必呢?
悲哀与绝望让昼玉眼眶微酸,他终于开口道:“好…既然你是如此想我,那么今世此梦一过,穷年累世,兆载永劫,你我再不复相见。”
他格外艰涩地一个字一个字说出口:“也免得我,碍了你和云薄的眼。”
顾怜幽把手抽出来,却不是推开他,居然是一巴掌扇向他的脸,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昼玉脸上又是一个巴掌印,风华月貌的太子殿下捂着脸错愕地看着她。
都如她的意了,为何她依旧如此怀恨?
顾怜幽含恨痛骂了句懦夫后,竟头昏脑胀,失了力直直往后一倒。
昼玉连忙接住她,周遭侍卫这才纷纷推舟近岸,一刻也不敢耽搁。
顾怜幽再醒来时,黄昏的花窗木格影子疏疏落落散在梳妆台上,她睁开眼睛,只觉得大梦初醒。
她转世投胎了麽?
可顾怜幽撑着身子坐起来的时候,却见花棱镜中倒映出的熟悉的面容,不禁愣住了。
居然还是十六岁的样子。
丫鬟竹心端着铜盆进来,见她终于醒了,眼含热泪地跑到床前:“小姐,您吓死我了!”
顾怜幽一阵阵地回寰不过来,乱七八糟的梦和刚刚在水里和昼玉吵架的画面混乱地上演,脑海里一片混沌。
可是一抬头,她却的的确确还是十六岁的样子,她以为跳江自戕就会结束梦境,可是竟没有投胎麽?
她用指甲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钻心。
怎么回事,竟不是在做梦?
竹心哭着道:“您昏睡这两天,上京城都传开了,说您为云公子跳江,却是被太子殿下抱上岸的,风言风语不少,往后您要嫁人,只怕要受阻,外面说得都可难听了。”
可顾怜幽脑子里还是满船尖叫大乱,她和昼玉在前来搭救的小舟旁争执的画面。
竹心还在絮絮叨叨:“幸好是太子殿下派人送您回来,只说您意外落水,不然大人恐怕更是要生气。”
顾怜幽迷迷糊糊的,没听她说,只是抵着额头醒神。
昼玉和她吵架,吵的明明是十五年后的事情。
哪怕是顶着二十岁时那张潘安再世的脸,他说的话,都全然是十五年后的昼玉才能说得出来的。
这不对劲。
难不成昼玉也和她一样,回到了庆元十一年?
顾怜幽心神一震。
心中只道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