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外面传来狗吠声。
几人皆是一愣。
自从几个小毛贼被打得连亲妈都不认识后,很久没有人这么晚过来了。
阿库倏地站起来,眼里隐隐透着某种兴奋。
巴格斜他一眼,淡淡道:“脚步声这般沉稳,应该是家里人。”
阿库瞬时泄气。
什么嘛。
没劲儿。
来人是罗锦,他来找巴格阿库说白拂被告的事,“府衙那边的事我与斐夫子会处理,我怀疑去送匿名信的是熟人,此人来意不善,你与小四儿平日里多留心一下。”
巴格神情凝重。
“为何怀疑是熟人?”他问道。
虎啸镖局那边走漏风声也不是不可能。
罗锦道:“武尊学院将马送来小溪村便走了,虎啸镖局来领马时也没有与武尊学院碰头,匿名信里不仅知道马是武尊学院的,还知道是小白的主意,是熟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话有些道理,但巴格还有些不愿意相信--
毕竟负责这事的都是有些交情的熟面孔,平日大家互帮互助挺友好的,突然说这其中有来意不善的,巴格下意识有抵抗情绪。
不过他也想不出来其它可能,只得点头应下,“好,小四儿和李枣那边我明日去说。”
罗锦交代一番走了。
巴格将情况与阿库阿石一说,阿库忽地想起一件事,“上次一批马送来时,我好像看到有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往那边凑,是个生面孔。”
“长什么样?”
鉴于阿库跟村里人还不熟,他说生面孔不一定就是生面孔,巴格谨慎问道。
阿库歪着头认真回忆,然后将那人面貌描述一遍。
“穿的上好的细棉布,看着有些凶...”
那还真是个生面孔,毕竟村里人要下地干活,哪里舍得穿细棉布。
“想起来了!”
阿库继续道,“那日李枣跟那人打过招呼,你问问李枣,他可能认识。”
...
斐公子回到苏宁崖所在的庄子时,苏宁崖正在闹腾,屋子里明明只有一个人,硬是被他闹出了一群熊孩子拆家的气势。
斐公子走进院子,席左暗处闪出来相迎,“主子,您今晚真要歇在这里吗?”
斐公子淡淡嗯了一声,抬脚朝苏宁崖屋子方向走去,席左下意识要去拦,被席右先一步挡在前边。
席右递给席左一个主子做什么你敢拦的警告眼色,席左顿时意识到自己僭越了,神情一恼,随件不甘地收回刚抬起的手。
她不过是不想主子沾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有什么错?
两人对峙的功夫,斐公子已经敲响了门,里面的拆屋子的声音瞬间停止。
“谁?”苏宁崖气汹汹问道。
斐公子道:“你哥哥的朋友,他让我给你带个话。”
里面沉默一刻。
很快,门被开了一条小缝,苏宁崖两只大眼睛露出来,上下打量斐公子,四目相对,不知为何,苏宁崖觉得这个长得很好看的人不会骗人。
“真的?”他仍旧带着几分怀疑问道。
斐公子唇角微翘,点头道:
“他路上有些事情耽误了,约莫还要两三日,让你乖乖等他,不要调皮捣蛋,不然他会生气。”
是的是的,每次他调皮捣蛋哥哥就说再这样要生气。
一句话,苏宁崖便信了九分,他将门拉开得更大,欣喜道:
“我没闹,我不调皮捣蛋,是那个坏人打我,所以我生气!”
“放心,你不闹,他不会再打你。”斐公子道。
苏宁崖小鸡啄米般点头。
安抚完苏宁崖,斐公子去了另一件厢房,席左席右对视一眼跟上。
“后来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斐公子接过席右递来的茶问道。
席左将她知道的都说了,她不是个话多的性子,说得简洁,不大一会儿便说完不再吱声。
斐公子倒是没再多问,让他俩退了出去。
出了屋子,席右深深看了席左一眼,神情复杂道:“当初你是要替我去跑这一趟,何必搞得像是被谁勉强的一般?”
席左微微一顿,不过面上是一贯的木然,看不太出来,她冷冷开口道:
“并无勉强。”
没有勉强?
没有勉强说话这种态度?
席右无奈摇头,懒得多说,一个跳跃消失在夜色中。
屋内。
斐公子修竹般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打,面露思忖,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眸光微闪。
席左虽然没有说得太细节,但若是无量寺,钱师爷,青州通判有所图谋的话...
斐公子捏了捏太阳穴。
想必这件事里面也有秦夫子手笔吧。
斐公子叹口气,起身走到窗前。
苏宁崖侧卧的身影透过剪窗映出,里面一片祥和安静,但这样祥和安静的背后,是未知的腥风血雨。
...
翌日,天刚刚亮,巴格便带着阿库迫不及待去找李枣,熟料李枣起得更早,一大早便去村口打水了。
“巴格大叔怎么来了?”
李枣提着水,看到巴格颇为意外,他放下水桶也顾不得擦汗就问道。
巴格一个眼神示意阿库问,阿库问道:
“十日前武尊学院送马来那日,你在门口跟一个穿细棉布男人打招呼,还记得吗?”
李枣一愣,凝眉想了想后点头,“你是说李虎叔?”
“李虎那孩子怎么了?”身后传来李枣奶的询问声。
李枣忙道:“李虎叔没啥,前些日子回来看村长爷爷了。”
李枣奶听到这话欣慰点点头,“李虎对他爹还是很上心的,隔山差五回来看看。”
李枣看向若有所思的巴格,知道两人一大早来问肯定是有什么事,于是解释道:
“李虎叔是村长爷爷的小儿子,入赘去了西庙村,村长爷爷受伤后时不时回来看看。”
“你有跟他说那些马的来历吗?”巴格不答反问道。
“没有”
李枣摇头,“李虎叔没有问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李枣也不傻,从巴格态度看出点端倪。
他其实与李虎不熟,那日是李虎过来问他家里的鸡蛋卖不卖,得知不卖后跟他说了几句家长里短的话就走了。
因为只是怀疑,又没有证据,巴格没有将话说死,只道:
“有人匿名信去武德学院,说小白故意糟蹋他们的马,我们怀疑是熟人做的。”
李枣一惊。
联想到昨日郁丞的古怪行径,他恍然大悟,“所以昨日那家伙果然是来找麻烦的?”
巴格点头,又道:
“送匿名信的人说不定还会搞些幺蛾子,咱都多留个心眼。”
“什么幺蛾子?”
两人正说着话,一旁突然想起小四儿的声音。
小四儿最近都在北边的煤工坊干活儿,昨儿个有事回了趟村里,一大早坐着驴车要赶去那边,路过时听到两人说话。
他利落跳下马车问到底什么事,巴格将事情又说了一遍,哪想听完这个小四儿猛地发出一声哈。
“我知道了!”
小四儿有些激动地说道,“一定是李虎叔!”
几人都向小四儿投去询问的目光。
小四儿解释:
“记得之前有人去郭家村冒充我找郭六郎要补偿金的事吗?”
巴格不明所以地点头,另外两个人则是一脸迷茫。
“前些日子郭家铺子的一个掌柜偷偷跟数学说,他知道冒充我去郭家村要钱的那小子是谁,然后我特地找到那小子一问”
小四儿一脸无语,“你们猜他怎么说?”
“怎么说?”
李枣很不喜欢小四儿这个时候还卖关子的模样,粗声粗气没好气地问道。
小四儿瞪李枣一眼。
小样儿,不当徒弟才几天,声音就粗上了!
李枣也想起这茬,顿时讪讪,有些不自在地避开视线。
小四儿这才满意地继续开口:
“他说是他家姨夫人身边的婆子让他这般做的,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巴格都听糊涂了。
“那跟李虎有啥关系?”
小思给巴格一个你别急的表情,继续说道:
“小姐没回来,我也不敢贸然去多打听,就让那个掌柜帮我打听打听。
结果还真让他打听出来了,说是咱们村村长的儿子将这事告诉郭家煤工坊的一个管事,那管事的媳妇儿恰巧是姨夫人身边人,事情就被姨夫人知道了。
姨夫人为了祸害郭六郎的名声,又让婆子安排了那臭小子冒充我...我想着等小姐回来跟她商量商量再决定怎么做呢,没想到李虎叔又闹幺蛾子了。”
巴格听明白了。
果然是小白说的乱七八糟家宅内斗,中间牵扯的人还不少。
“可村长好像不止一个儿子吧。”他又问道。
小四儿点头:
“但是郭家掌柜还打听到,村长儿子先前一直想在小溪村建个煤工坊给租给他们用,不知道为何后来没谈成...
我找村长爷爷绕着弯儿打听了一下,他说李虎之前确实有这想法,不过他怕污染水源没同意。
后来那块地被咱们小姐抢先买来种地,李虎才歇了心思。”
说到这,小四儿面露几分得意。
“多亏小姐将郭家几个铺子的管事权拿过来,不然这些事过了这么久,咱上哪里去打听清楚?”
这弯弯绕绕的,巴格想想就头疼,他只抓住核心:
“所以先前是李虎陷害你,现在又是李虎陷害小白?”
“我怀疑李虎先前也是为了陷害小姐,毕竟是小姐抢了他的地,害他生意谈不成。”小四儿将自己的推论说出来。
那就是李虎两次陷害小白。
巴格将拳头捏得嘎嘎响。
“你怎么不早说!”他气恼道。
小四儿视线从巴格拳头上收回,有些尴尬地说道:
“就是怕巴格大叔你冲动...万一小姐不想追究了呢?”
毕竟郭家铺子的管事权都拿过来了,如今几个铺子生意都不错,郭老爷满意得不得意了,隔三差五给幼儿园送些他们食铺里多的菜给孩子改善伙食。
这个时候拿这件旧事去闹腾...似乎不太好,估计小姐要先问问郭六郎的意见再作决定,毕竟那个姨娘真实目的是搞臭郭六郎名声。
见巴格脸色怒气未消,小四儿有些无奈,道:
“而且严格说来,也不是李虎直接陷害小白,上次是他告诉煤工坊管事,后面的事他不一定知道...
这次的事说不定也是他对谁说了,然后被有心人利用...”
小四儿这么说并不是为了给李虎开脱,凡事都要讲个证据,他只是实事求是。
小四儿的话不无道理。
还是等小白回来做定夺的好,免得误事,相信小白不会白吃这个亏,巴格瞬间收起暴脾气,问起另外一件事:
“那上次是有人不想让郭六郎好,那这次是不想让谁好?”
“可能是不想让小姐好,也可能是不想让虎啸镖局好。”
小四儿也是才知道匿名信一事,还来不及深思,只得推测着说道。
巴格若有所思,半晌他点点头,“小白快回来了,这事暂时就咱几个人知道,不要对外说了,等小白回来再商量如何做。”
每个人都在等白拂回来,但是白拂比预想晚了好几日回到白麓镇。
太阳下山前,白拂终于远远看到了白麓镇城门。
终于到家了啊。
白拂发出一声来自肺腑的感慨。
这几日真把她折磨得够呛,她现在急需找个地方好好洗漱一番,洗掉一身的奔波劳累气。
“小姐”
安哥儿回过头喊了一声,见白拂已经迫不及待地将半个身子伸到车窗外,黑了几个度的脸露出一个欣慰的笑,“直接回小溪村吗?”
白拂倒是想直接回去好好洗个澡,但--
“不,入城后先去另一个地方。”她说道。
席南已经提前跟她说了斐公子与苏宁崖在北城门附近的宅子等她,若苏宁崖不跟她一起回去确实不好交代,果然男朋友比她细心多了。
白拂低头看一眼自己脏兮兮的衣服,正犹豫要不要找个澡堂子洗漱一番再去见人,就听安哥儿喊一声斐公子来了!
白拂下意识抬头张望。
果然。
在当初为她送行的亭子里,有个清隽俊雅的身影正跪坐着分茶。
夏日烈阳,微风轻拂。
那如谪仙般的一静一动,风雅又知趣,鬼斧神雕的五官,配上那适合接吻的唇形,唇角若有似无的笑...说不出的撩人风韵。
似是察觉到什么,斐公子抬眸看了过来。
明明还隔着很远,但四目相交的瞬间,白拂还看到男人唇角瞬间绽开的笑意,温软得直沁人肺腑。
白拂不自觉也笑得更明媚。
哎。
恋爱的酸臭味儿。
谁都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