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听到“带你出去”的时候眼睛一亮,她边吃着牢饭边不停地向女子打听要带她去哪里,可惜女子仍是昨天那副惜字如金的模样,什么也问不出来。
直到她被带进一间小屋内,眼前的中年男子自我介绍时,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女子不是带她离开囚牢,而是带她去接受审讯。
“在下凌碧成。”中年男子面带微笑,一团和气地朝张三点头致意。
“我叫张三。”张三话音刚落,便从凌碧成的身上感受到不信任的气息,他脸上仍挂着笑,可张三的直觉告诉自己,此人并不相信张三是她的真名。
张三却也不做解释,只单刀直入道:“所以你们和千渊是什么关系?”
她昨日已判断出关押她并不是千渊的手下或者盟友,但仍旧如此提问,借机观察对方的反应。
凌碧成露出愕然的表情,这表情倒不似作伪,只不过从他脸上一闪而逝,他旋即又换回方才的笑脸,道:“我们和千渊?阁下真会说笑,你不会一点也不了解我们吧?”
张三摇了摇头,她是真的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凌碧成笑了笑,张三却看出他对自己的怀疑更甚。
他仔细观察了一番张三的表情,接着开口问道:“阁下作为一名修士,莫非居然连夷仙都没有听说过?”
“啊?!”张三瞪大双眼,她是真的吃了一惊,“你们就是夷仙?!”
凌碧成听她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道:“正是。”
见张三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接着道:“这几天暂时由在下负责与阁下的交流,在下只是例行提问,希望阁下能全力配合,不要有所保留。”
他话说得十分委婉,张三却听出了言外之意,这分明就是表示由自己负责审讯她,让她把一切如实招来——张三从一开始便能看出,凌碧成对她十分不信任,且颇为忌惮。
凌碧成见她不答话,便单刀直入开始提问:“阁下作为炼气期的修士……”
“我不是炼气期。”张三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没突破境界。”
她话音刚落,凌碧成看她的眼神更加古怪了,他顿了顿,方道:“虽然不知阁下为何这么说,但据我所知,阁下确实是炼气期无疑。”
张三还欲开口反驳,看了一眼凌碧成之后忽然又把话吞了回去——他脸上还带着笑,张三的直觉却告诉她,他怀疑她在装傻。自己越是澄清还没到炼气期,越会加深对方的怀疑。
想到此处,她干脆转守为攻,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是炼气期,可我现在完全像个没有修为的人一样。”
凌碧成却不回答这个问题,只继续道:“阁下作为炼气期的修士,隐瞒身份扮作凡人潜入沐遥岛,所为何事?”
张三心头一凛,反问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之前的身份是凡人?”
凌碧成干咳一声,道:“我们自然有获取信息的渠道。”这话说了等于没说,他对张三脸上的不满视而不见,只接着道:“沐遥岛是千渊的地盘,阁下明明不是千渊的人,却在岛上扮作商贩潜伏了几个月,不知受何人指使?”
看来凌碧成知道的还真不少。张三心念电转,却不答话,只反问道:“既然你们知道我之前是卖包子的,那能不能告诉我,以前还有一个在我的包子摊旁边卖豆浆的姑娘,她现在怎么样了?”
凌碧成摇了摇头,道:“我们不可能了解沐遥岛上每一个人的动向。”
张三看出他此话不似作伪,却还不死心,道:“她叫林秀秀,十七岁零七个月大,身长七尺,圆脸,浓眉大眼……”她连笔带划描述了半天林秀秀的形貌特征,凌碧成却不住地摇头,道:“我确实不知道阁下说的这个人,不过我回头可以向其他人打听一下——还希望阁下接下来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
这句话前半段是客套,后半段在张三看来却有点胁迫的味道了——这话与“想知道林秀秀的下落吗?那就老老实实把什么都交待清楚。”在张三眼里并无分别。张三却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凌碧成越是怀疑她,她越是打定主意什么也不说。
见张三缄默不言,一副顽抗到底的样子,凌碧成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修真界总是将夷仙描绘得如同豺狼虎豹一般,然而对于肯配合我们的修士,我们向来投桃报李。说起来,阁下七天前在海中昏迷,如果不是我们的人将阁下救起,又每日替阁下疗伤,阁下恐怕早就因为溺水或者失血过多而神灭形消了。”
这倒是事实,张三郑而重之地道了声谢,接着便学着凌碧成的语气问道:“不知阁下能否将我身上的锁链解开?尤其是我手腕和脚踝上缠着的绳索,不知为何,一碰上这些东西,我便觉得全身上下十分难受。”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我原本随身带了些东西,还请阁下还给我。”
“这……”凌碧成尴尬地笑了笑,道,“阁下放心,您的东西夷仙都妥善保存着,只要阁下肯好好配合,夷仙自然会将东西都原封不动还给阁下。”
双方的对话很快便再一次陷入僵局。凌碧成提的问题,要么因为会牵连出夙霞山庄和七星戒的秘密,张三无法回答,要么张三如实回答了,凌碧成也全然不信——张三的直觉告诉自己,对方连自己真的叫张三、真的是个卖包子的、没人指使都不相信。而张三这边提出的要求,譬如解开束缚、把东西还给她,也都被凌碧成婉拒了。
二人谈了半天,对话非但没有进展,反而让双方对彼此的猜疑都加深了不少。
之后的几天亦是如此,凌碧成每日都将张三召来讯问,两人每次翻来覆去还是那些问题和诉求,却每次都不欢而散。张三每日被讯问时,都会打听林秀秀的下落,得到的答复永远是:“我还在打听,没找着这个人,望阁下能如实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张三听出对方是在敷衍,却也毫无办法。
唯一令她稍感欣慰的是,夷仙给囚犯的待遇并不差,她虽被限制了自由、随身物品也都被收走,却从未受到过刑讯逼供,凌碧成对她的态度也极为客气。每餐的菜食尽管口味一般,但都还新鲜,分量也足,偶尔还能吃到荤腥。年轻女子每日来给她上药,虽然还是对她不理不睬,但上药的手法极为娴熟,她的身体也恢复得极快,待到第五日,她身上所有的伤口已全部愈合,连痂都已经脱落,只有腿上最深的那道伤,还是隐约留下了淡淡的疤痕。
张三已逐渐适应囚牢中的生活,她将每日的问讯当作例行公事应付,也习惯了凌碧成一边春风满面一边对她毫无信任的态度,她在囚室中最大的折磨、同时也是最大的乐子便是一日三餐,每次打开食盒,她都要一边哀叹好好的菜蔬怎么被厨子糟蹋成这个样子,一边暗想,这道菜若是交给她来处理,自己会怎么做。
过了几日,又到了问讯的时间,张三乖乖地被年轻女子带到小屋外,年轻女子这次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将她直接带进小屋,而是对她说道:“你在这儿等等,我先进去通报一声。”她并不担心张三逃跑——她手脚都上了镣铐,跑不快更跑不远。
年轻女子在小屋中待的时间比预想中长很多,小屋隔音效果极佳,张三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事,正百无聊赖东张西望之际,小屋的门再次打开,女子重新出现在她眼前,面色难看至极,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人。
张三的目光越过女子,落在了她身后之人身上。她的嘴巴动了动,想喊出那人的名字,却终究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