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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之下。
模湖的水球当中,漂浮着一道无力挣扎的身影,以及周边许多被开启了的空丹瓶。
“又一具斩道尸体……”
解决了吞金龙之后,笑崆峒跟着他的水鬼前辈一道行进。
这一路过来,他已经数不清自己看到多少尸体了。
其中大多都是王座等级的试炼官,斩道也有之。
似乎除了太虚,已经没有炼灵师能够在水球那愈发恐怖的灵元抽汲之力下,坚持到这个时候。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圣奴……”笑崆峒无声叹息着。
他其实也杀生,但作为参月仙城的大师兄,他很少杀比自己修为低弱之辈。
一来这太掉价,二来炼灵师成长不易,如非真取死有道,如非是老师之命,他笑崆峒不屑于出手,残杀无辜。
但现下跟着水鬼前辈走,一路横尸深海,王座、斩道数十余尸,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圣奴阴暗的一面。
“老师把参月仙城的任务给我,尽管建城立界的过程中,为了扫清障碍,我也杀了不少人。
“但至少,每一个死在我剑下的,都是平级。
“我记着他们的名字,而其人死后,确也有他们的同伴,记着他们的名字,记着他们昔日的功勋。
“可深海之下的这些,死得无声,亡得默然。
“真要说起来,他们仅仅只是大道之争中,被提前献祭的炮灰罢了。”
笑崆峒无声跟随着,心头五味杂陈。
他知道老师对自己已经很好了,圣奴隐藏的第十座,看似没有名分,却保留了自己在阳光下行走的资格。
似水鬼前辈这类人的过往……
笑崆峒望着沉默平静在前头领路的水鬼前辈的背影,心头一叹。
他想到了圣奴九座这些年在圣神殿堂追杀下是如何逃亡的。
说书人的势力便是在中域被端了之后,一路逃到东域来,最后回到了老师的身边。
想来类似眼下这些小人物之死,已经圣奴前辈们司空见惯的事情了吧?
笑崆峒摒弃杂思,再迈步跟上水鬼前辈的步伐,想靠近一些,问问为何深海之下,需要死掉这么多无名之人。
可临得近了……
不知为何,笑崆峒感觉水鬼前辈身上多了一份阴郁。
虽然这明显不可能是因为小人物无声的死而产生的,但笑崆峒觉得,水鬼前辈应该是在这大量的死亡中,回忆起了往昔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闭嘴不言,决定当个旁观者。
……
“这,就是圣奴的阴暗面?”
模彷水鬼身份后,徐小受在深海之下,第一次意外撞到了圣奴这般让人心季的手段。
那一个个路过的水球,里头漂浮着的尸体,死状之惨,简直无以言表。
这让他想到了守夜。
毕竟,守夜也才斩道,其余人都死得如此之惨,守夜能超脱么?
徐小受不是没见过血腥杀戮。
八宫里时,八尊谙斩白衣七百,为桑老送行时,他亲眼所见那七百白衣,毫无任何招架之力,直接躺下。
可彼时手段跟眼下之景,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那个时候,七百白衣是毫无痛苦躺下的,是一击必杀的,哪怕是死,这数百号人,也不曾发出过多余的惨叫。
深海之下的水球不同,这是炼灵师被活生生抽干灵元而死,他们死前的经历、死亡的意义、过往种种、又为何需死……
这些东西,徐小受有的能想象,有的完全想象不到。
但他知道,这都是水鬼的手段。
而水鬼能如此澹然用出来这些恐怖手段,想必于他而言,都是家常便饭了。
“所以说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有时候天灾人祸降临之时,不由分说就能夺走你现今拥有的一切。
“当局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成为那个得以抗得住天塌之祸的人。
“自保已是不易,想要守护他人,更是难上加难。”
徐小受忽然心生感慨。
他已经不是天桑灵宫那会儿的小年轻了,不会因为杀个人,见具死尸,便陷入迷惘而不自知。
水鬼的手段固然可怕,此时的徐小受唯一能联想到的,却只有自己的亲朋相识。
便如灵阙交易会他只想保天上第一楼之人一般,路越往下走,徐小受便越明白……
这个世界,没有圣人!
“笑崆峒,你见过真正的大道之争吗?”徐小受忽然驻足,停在一个困住浮尸的水球之前,若有所思地问道。
大道之争?
身后紧随着的参月仙城大师兄闻声一怔,下意识认为这不是水鬼前辈没见过世面,在好奇发问,而是对方想到了自己可能见惯了光明,见不惯黑暗世界,想要发声开导一番。
看不出来,水鬼前辈不止体贴温暖,还心细如发啊……笑崆峒感慨一声,微微一笑,点头道:
“前辈不必为我开导,圣奴的一切行动,必然都由老师首肯,而老师想做的,作为学生的我,不会有任何质疑。
“至于大道之争……”
他顿了一下,同样望向身前的又一具浮尸,面色多了几分沉凝:“真要说惨,谁又惨得过泪氏一族呢,那才是真正的无辜!”
泪氏?
徐小受脑海中瞬间闪过了银发的泪汐儿,以及她的哥哥泪双行。
他回头,面容一动,不露声色道:“泪氏的事情你也有关注?想来参月仙城得到的,和我手中掌握的,一白一黑,理应不同,你且说说?”
笑崆峒不疑有他,啧啧几声,兴叹道:
“泪双行惨啊,我原以为老师是想培养他作为接班人,所以之前有暗中调查过这小子的身份,不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当年泪氏可谓是太过凄惨,半圣陨落之后,太长时间没出新圣,所以降为太虚世家。
“后又因为族中掌管的天道刑罚之力权柄过大,泪家童术又力量惊人,遭人眼红,再想出圣,必惹是非,所以惶惶不敢晋升。
“哪成想,对于别的世家而言,无圣可求自保,对泪家来说,怀璧而无力守护,更是其罪首要。
“这不,五大圣帝世家之一的道之一族,在压制了泪氏多年之后,直接强行夺取泪家权柄。
“天道刑罚之力,泪家童术……种种种种,在稍稍借口之下,道之一族如莽军过境,后斩草除根,千年泪家,也付之一炬。
“可悲、可哀啊!”
笑崆峒一脸惋惜,毫不在意在自己人面前,道出这等天大秘辛。
其实在他眼里,水鬼前辈知道的,或许比自己还多,所以有关泪氏灭门的详情,他一概不说,只说自己查到的最直指本源的东西。
“受到惊吓,被动值,+1。”
徐小受在旁侧听得那叫一个眼皮狂跳。
好家伙,你知道得这么详细?
泪氏惨桉他也算道听途说过,但零零总总地汇聚起来,也只知晓一个模湖的过程,知道其中有冤屈。
可不曾想,这中间关系到的,还有圣帝,还有这等血淋淋的权柄之争!
“道之一族……”
徐小受若有所思,想到了道穹苍。
但他没有直接问五大圣帝世家,因为这不符合水鬼身份,既然笑崆峒乐意说,他不介意在旁侧添油加火。
诸如这等当世秘辛,徐小受问过八尊谙,问过桑老,也旁敲侧击问过其他太多太多的人。
但无论怎么问,每一个人的回答,都是你还小,你境界还低,不该问的别问。
徐小受可太好奇了。
这会儿他终于找到了笑崆峒这个参月仙城大保镖的真实作用,当即牵线扯团,顺藤摸瓜,跟着附和道:
“确实,道之一族,还有其他几族……”
说不下去了。
徐小受不知道该用一个怎样的结论收尾比较好。
因为他对五大圣帝世家根本不了解,甚至连其中有谁,都不知道。
当下,他也只能“啧啧”两声,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结束了自己的话语,同时望向笑崆峒,眼神示意我还有耐心听,你可以继续对你的水鬼前辈倾吐苦水。
笑崆峒没能从水鬼前辈充满引导力量的笑容中走出来。
他就像是一个装满了太多琐碎零件的百宝箱,一旦盖子被打开,还有人用手翻了一下,想倒点什么东西出来。
接下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那可不!”
带着抱怨的口吻,这位参月仙城大师兄像是从“道之一族”上联想到了什么,一脸幽怨地说道:
“圣帝五世家,月北华饶道。
“如若不是有这帮人在云端之巅稳坐着,何至于太虚畏畏不敢突破,何至于半圣郁郁自囚一方?
“别人不知道,这些年我可是探清楚了!
“老师当年死浮屠之城外的那一战,若不是有圣帝出手,华剑仙又何至于能三剑直斩第八剑仙?这根本不现实!”
真有不同版本的故事?
徐小受听得心跳加速,同样一脸愤愤,哪怕当下情绪有些不匹配水鬼身份,他也要坚持维护笑崆峒的言论自由权:
“你说的……很对!”
笑崆峒是越说越激动,当下得到附和,连手都用上了,乱挥着继续言道:
“彼时华长……呃,华剑仙尚未入圣,老师又是半圣之下的第一人,再不济,也不至于会在剑道上输给那家伙。
“老师之才,万古一遇!
“若非是圣帝在上头压着,又何至于浪费数十年时间,成立圣奴,又集合虚空岛的力量,以此来对抗这不平等的权位碾压?
“可惜呀……”
话语声突然一刹,笑崆峒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陷入了惆怅情绪,久久不能自拔。
徐小受俨然还没能从这个大嘴巴口中抖出来的讯息中平复回心神。
圣奴的成立,本就是为了对抗五大圣帝世家?
依照这参月仙城大嘴巴所言,那五大圣帝世家,就是“月北华饶道”吧?
道,是道穹苍?
饶,是饶妖妖?
华……嗯,唯一能匹配得上的,只有一个七剑仙华长灯了。
有圣帝帮华长灯出手,所以,他才赢了八尊谙?
可恶,这有点阴险了,连我都要为八尊谙打抱不平了……
但这确实可以算得上符合华长灯的背景身份了,他应该也是五大圣帝世家的出身无疑。
所以,剩下的“月”和“北”……
会是谁?
徐小受几乎没听过这两个姓氏。
他绞尽脑汁去想,终于回忆起了有关“北”姓的,可能只有一个十尊座中的“北槐无泪天亦伤”可以匹配得上。
北槐?
没听说过他的事迹……
那么,“月”呢?
这回徐小受更摸不明了。
他“感知”有超强记忆,可这一生走来,似乎连一个姓“月”的,都没碰见过。
“可惜什么?”
意犹未尽的徐小受回过神后,接过笑崆峒的话又问,这个参月仙城大嘴巴可太好使了,有话他是真敢说!完全不避讳!
笑崆峒没能及时发现不对劲,摇着头还在惆怅:
“前辈,您说人之一生,‘情’之一字,真就有那么玄乎么?连老师这等强者,都没能走出来……”
呃!
徐小受当即神情僵住。
你这一问,倒真是问到了我的那个……心巴上了!
我两世为人,还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呢!
“你也……咳,你还没谈女朋……呸,还没伴侣?”徐小受一句话三断,强行吞下了话语中本该出现的“也”字。
笑崆峒脸色一红,被问到点上,他没注意到细节,只眼神游移道:“醉心剑道,不问红尘,所以情剑术,算是我最薄弱的一项了……”
顿了顿,似乎是没好意思在此问上多作停留,笑崆峒选择了转移话题。
“老师情剑术是强,但成也情剑术,败也情剑术,他当时就不应该入世的,你看好吧,果然没走出来!”他双手一摊。
徐小受面色古怪起来。
这个时候他思绪才回到了正题上。
敢情,八尊谙出事,还关乎到了个“女人”?
这也太……内个了吧!
徐小受一时不知道该如此做出评判。
他可从未于外人言中,听到过哪怕半句八尊谙当年与华长灯一战,还有个女人的影子在。
这着实激起了他的好奇心。(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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