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长骋将云素的话默默记下,帮着她将药材准备好之后,主动拿出平日云素常用的那些工具。
“你把这些药材切断,剩下的我来处理。”云素不是拘泥于规矩的人,她大大咧咧的指挥季长骋干活。
在她看来大晚上的不休息,就是为了季长骋打猎才‘加班’的。完全没有留意到季长骋动机不纯。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云素和季长骋各干各的,那些药材该切断的切断,该切丁的切丁,然后云素用水煎药。
“剩下的我来就行,你没必要陪着。”云素在浓重的药味里抬头,对着季长骋说道:“没什么要你帮忙的,等煎好了,我过滤一下放凉后就给你装到小木瓶里。”
季长骋淡淡一笑:“我也睡不着,陪你吧,这晚上蚊虫多,我给你打扇。”
他本该弯弓舞剑的手此时握着蒲扇,手腕轻轻翻转。
凉风习习拂面而来,云素确实舒服了不少,这煎水制作麻沸散,药味很重,而且大夏天的守着炉子确实闷热。
“算你有点良心。”云素笑了笑,隔着腾升的热气看了季长骋一眼。
月光星河下,云素双腿交叠的坐在小火炉前,托腮的手指随意的点在侧脸,在琉璃灯映照下,眸光明亮,长发散落,散发出俏丽灵动的美。
绸缎似得长裙沾了药材沫子,她却不以为意,在药香浓重的院子里,云素仿佛成了药山下凡的谪仙医女。
季长骋看着这样的云素,眸光微微暗了下来。
对云素的好感渐渐有了变化,朝着他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这是从未料想到的事情。
‘阿嚏’云素被药味呛着了,嘟哝了一句,“你扇子摇慢些,把苦涩的药味都扇过来了,激得我打喷嚏了。”
季长骋瞧她拧着眉撇着嘴,反倒笑了。
“你笑什么?”
季长骋摇头,“没笑什么。”
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真是没说错。
他居然觉得云素撇嘴蹙眉的样子可爱,真是活见鬼了,若不是理智还在,他险些失了分寸又要说出什么逾越的话了。
之前那句美人在骨不在皮,云素面颊泛红,目光游弋,跟受了惊的兔子似得,不敢和他对视。
若是他方才没克制住,又说出什么话来,只怕云素能撂挑子走人,他这偷学技艺的小心思怕是要毁于一旦了。
这麻沸散的事情归根结底季长骋是有私心的,不过他的这份私心也掺杂了‘大义’,他无意隐瞒云素,更不想偷师,可事关他的身世之谜,他断然不会冒险。
或许有朝一日他会主动和云素坦白这些,但眼下绝不是最好的时机。
云素和季长骋都各怀心思,前者是穿书而来的现代人,后者是身份不俗的乔超重臣之子,两人碰撞出的火花越来越多,这有名无实的夫妻还能做多久呢?
这麻沸散做了一个半时辰,才彻底完工,云素将巴掌大的小木瓶递给了季长骋,打着哈欠说道:“喏,你要的东西。”
“多谢。”季长骋将小木瓶贴身收好。
“别客气,你收拾剩下的东西,我困的不行了,先回屋子歇息去了。”云素甩手就走。
季长骋看着她大大咧咧的舒展双臂,哪有半分平日对待那些长舌妇的模样,撇去了低眉顺眼,低调示弱的模样,恢复了天生的反骨,落拓不羁的真性情。
真是个妙人!
这天晚上季长骋鲜少入梦,还梦到了他十几岁的旧时光。
他的家世不俗,在前朝算的上王孙贵族了,在府宅中见识过那些形形色色的女人游离在爹娘叔伯之间。
自幼跟随爹爹识文断字,启蒙后跟随太傅读书,早早就知晓人心隔肚皮。
那些看似贤良淑德的女子君子们未必真的贤良淑德,那些示弱卖乖的反而是隐忍的高手,往往能够厚积薄发。
季长骋从懂事后就看着这些人为了各自的利益步步为营,谨小慎微。
十六岁的季长骋就被长辈安排着开始说亲事,借着什么踏春、诗会、寿宴见了不少名门闺中小姐。
可这晚的梦里,十六岁的季长骋梦到了云素,他沉浸在梦里不可自拔,催促着爹娘给他说亲,还将‘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的荒唐话挂在嘴边,惹得爹娘眉开眼笑。
张灯挂彩,红绸遍地,梦里十六岁的季长骋骑着高头大马,去迎亲,梦里的云素没有十里红妆,只穿着刺绣彩凤的嫁衣,站在药田的小山坡上冲着他咧嘴笑。
可黄粱美梦终有醒来之时,梦境骤然翻转,厮杀声从四方涌来,一片血光中季长骋失去的不止是爹娘兄长,还有他牵肠挂肚的新婚妻子……
“不要!”季长骋梦中惊醒,身上皆是冷汗,后知后觉发现他这是梦魇了。
天色还晦暗不明,季长骋气息不稳,却第一时间去看床榻上的云素。
那抹倩影背对着季长骋,因此巧不清楚是睡着还是醒着,季长骋静下心竖起耳朵分辨云素的呼吸。
起伏规律的呼吸声让季长骋悬着的一颗心落了地,他许久没有梦到过这些往事,偏偏还真假掺在一起,梦由心生,他怀念爹娘,又心系云素,也难怪如此。
等他重新躺回去之后,侧躺着看向窗外。
殊不知,床榻上的云素睁着眼睛,她有意伪装出睡着的模样,连呼吸都模仿的极像。
方才季长骋的一声梦语声线冷沉,还裹着肃杀之气,云素第一时间就被惊醒了。
季长骋这是做噩梦了?
他这样心智坚定的人,又经历过灭门的血海深仇,不亚于炼狱爬出来的修罗,究竟是怎样的梦境能让他这幅反应?
云素和季长骋都辗转反侧一直到天明。
天亮之后,各个其事,季长骋洗漱吃饭后照旧去打猎,和平日不同,他怀里揣着麻沸散。
等他上山后将箭筒取下,想要在箭头上涂抹麻沸散,拿出小木瓶时,发现云素这次给的小木瓶没有瓶塞,而是螺旋状的盖子。
季长骋记得云素说这叫瓶盖,是他按照云素的说法用刀片削出螺旋状的纹路,和瓶口完全吻合,顺时针拧上后,里面的东西一滴不漏。
这玩意确实比木塞好用,云素比他想象的还要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