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缠他得紧,柔软的肌肤相贴,像株沿着墙边生长的藤蔓。
薛昭的呼吸略沉了一瞬。
“薛昭,薛昭,”苏辞难受得快哭出来,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去,“你帮帮我。”
薛昭深吸一口气,脑子里那根理智的弦岌岌可危。
他攥紧了指根,哑声道:“阿韫,你莫后悔。”
苏辞一抬手,丝滑的绸带被她扯下,露出下面蒙着的一双眼。
男人的眉眼生得极好,弧线精致。灰色的眸里没有焦距,也无倒映的光,如同一片汹涌而沉默的海。
薛昭低下头,声音发狠:“后悔也没用了。”
她像朵月色下的莲,被他捧在怀里。
莲瓣层层剥开,露出洁白的莲心。匀称笔直的莲杆映着月辉,沾着点点清露。
薛昭忽然想起年少还能看见时,在山野间曾见过的桃子。
那桃子通常在四五月间成熟。
那时他正坐在船上,经过岸边时,一个熟了的桃子恰好落入怀中。
他记得,外皮泛着很好看的浅嫩粉色。
当他的指尖探过去,已经熟透的果肉很轻易地能被研磨出一个小窝。
果液蔓延过修长的手指,含着香甜的气息。
他抵住果核,轻而缓地摩挲上面的纹路。
彼时江波流动,船面微微晃了下,那果子也跟着轻轻一颤。
薛昭的声音低而哑,在她耳边说着往事。
苏辞感觉她似乎也看见了他描绘的一切。
浩渺烟波中,她抬眸,望见了一座青山。
青山尖上盛开着一簇桃林,小巧而粉嫩的一片。
溪水潺潺,绕过无人到访的桃源,流向山脚下。有石头落到清溪当中,激起一片水花。
旁边的绿草被打湿,露珠划过叶片,熠熠生辉。
风起,水动。
船在晃动,她在晃动,那片青山也跟着晃动。
她依着男人的肩窝,小声地喊:“薛昭。”
他拥着她,呼吸很近。
“我在。”薛昭的唇落在她的耳畔,有些痒。
远方白云悠悠,世间好像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片刻以后,水面又开始荡漾起层层波纹。
……
……
送给薛昭的腰带,那天清醒过后,他便拿走了。
摸到是腰带时,那人还挑着眉,故意拖长尾音:“原来阿韫这么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呀。”
红袖怎么没告诉她,未婚男女之间送腰带是定情的意思啊!
苏辞当场自闭,伸手去催他快走。
薛昭反握住她的手,柔声问:“疼不疼?”
苏辞怔了一刹那,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脸色瞬间通红,恼羞成怒地将薛昭推出窗外。
比起谢府,安国公府的权势显然更大。
茶房里的那起血案,被处理得毫无痕迹。
薛昭的动作很利落,等苏辞歇了几天后,才从红袖那里知道,方氏外出礼佛时摔下了山,而谢清昶则像染上了什么脏东西,变得疯疯癫癫。
对此,苏辞只能感叹一句,不作死就不会死。
而她自己,成了待嫁闺中的安国公府未来世子妃。
没等她反应过来,薛昭已经十分迅速地操办好一切该走的流程。
还在路上的谢家父子,喜提新婿,气得连夜赶路,终于在三天后抵达上京城。
“妹妹,你当真要嫁给一个瞎子?”
谢朗满脸愁色,坐在苏辞对面:“他是不是胁迫你了?”
连谢度也是脸色严肃地盯着苏辞。
苏辞既好笑又无奈,向二人摇了摇头,“没有,是我甘愿的。”
谢朗还是不爽,他觉得自家妹妹天姿国色,哪里是这些凡夫俗子配得上的。
更何况还是个双目失明的人。
看都看不见,怎么能保护好妹妹!
谢朗朝谢度使了个眼神,谢度轻咳一声,沉声道:“婚姻大事,不得儿戏。”
苏辞正色道:“爹,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除了薛昭,谁也不嫁。”
见她神色坚定,分明吃了秤砣铁了心的样子,谢家两父子再不满也无可奈何。
谢朗撇了撇嘴角:“我倒要看看那小子有哪里值得妹妹倾心的!”
他说着,提着长剑就要出门。
苏辞忙喊:“哥哥!他看不见!”
“知道了,我会让他三招的!”谢朗头也不回地走出家门。
剩下苏辞站在原地,摇了摇头讲出未说完的话:“但他武功很好。”
“阿韫。”谢度向她招了招手。
苏辞向前几步,走到他跟前。
谢度慈爱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原本刚毅的面容也柔和下来。
他再次问:“阿韫,你当真想好了?”
苏辞点头。
谢度叹了口气,“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就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
“爹爹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漂亮话,只希望我的阿韫能够幸福快乐一生。”
“别像你母亲一般,”谢度脸色微暗,“跟着我,什么福也没享到,反而吃了半生的苦。”
苏辞笑了笑,“不,娘亲最开心的时光,就是和爹爹在一起的时候。”
她回忆着记忆里的温婉妇人,轻声道:“只有那时候,娘亲才是真正的笑着。”
提起沈云烟,谢度眼眶微涩。
他眉眼柔和下来,低低道:“你娘啊,一直就是个傻子。”
“阿韫,爹爹是不是没怎么和你说过和你娘亲的事。”
苏辞点点头,两眼放光地听着。
谢度年轻的时候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
那时候的谢家也完全没有现在的风光。
而沈云烟,则是正正经经的金枝玉叶,沈国公府的大小姐。
两人的相识,是在寺庙。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困住了来此为母亲礼佛的沈云烟。
沈母重病在床,她焦急地想下山,却手足无措。
年少的小将军便在这时出现,朝她抬了抬下巴:“喂,我背你下山吧。”
那时的谢度,性子远不如现在沉稳,更像是如今的谢朗。
这本是件很失礼的事情,可对上他黝黑澄澈的一双眼,又想起病中的母亲,沈云烟咬咬牙答应了。
谢度挽起裤腿,十分轻松地将她背起来,下意识地说了句:“你好瘦啊。”
沈云烟满脸通红。
她闻着少年郎君身上青松似的淡香,细声细气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度,”他高扬起眉,“不教胡马度阴山的度。”
尽是少年意气。
她俯在他背上,轻轻笑出声。
柔和的声音响在谢度耳畔,他心里骤然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寺庙的僧人们在诵念着佛经:
“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
“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沈云烟娇弱温柔,是当时上京城中出了名的贵女。
以她的家世,沈国公自然想将她的婚姻用在政治联合上。
但那一向说话轻声细语的小姑娘,跪在地上,掷地有声地说:“我要嫁给谢度。”
除了爱她,什么都没有的谢度。
沈国公震怒,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
沈云烟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地嫁进了谢家。
谢府里,上有老是找借口磋磨她的婆婆,身边是心怀不轨的妯娌,下面一儿一女都还年幼。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一点点地去学怎么做好一个贤妻良母。
可再多委屈,她也从来不让谢度知道。
对父子三人,她总是温柔浅笑,将所有的阴郁埋在心底。
“娶她的时候,”谢度自嘲地笑笑,“我发誓要对她好一辈子,会让她成为上京城里最幸福的夫人。”
“我以为为她挣功名她会开心,可实际上,她只是需要我陪陪她,哪怕什么也不做。”
“她的这辈子,太短了,太短了。”
谢度声音微哑,摸了摸苏辞的头,柔声道:“所以阿韫,爹不求你的夫婿有多位高权重,爹只希望他能好好待你。”
苏辞认真地说:“薛昭会的。”
……
……
安国公府。
谢朗三招不到就被打趴在地上,满脸不可思议。
玄一悄悄提醒:“公子,那可是你未来大舅哥,你留点手吧。”
薛昭这才散去功力,朝谢朗的方向勾动唇角:“大哥可服气了?”
谢朗服了,但他很气:“谁是你大哥!”
“勉强算你过关吧,”谢朗别别扭扭地说,“不过你要是敢欺负我妹妹,这辈子不论天涯海角,我一定会宰了你。”
“疼都来不及,”薛昭唇角上扬,“哪里舍得欺负。”
那可是他从众多虎口下夺得的花儿,自然要精心呵护。
婚期定在下月初六。
在这期间,江起还是没忍住闹出了一点风波。
眼见借着谢宛央搭上谢家无望,江策那边又混得风生水起。
皇位显然离他越来越远,江起心中又嫉又恨,脑子一热,准备发动宫变。
然而这计划尚未实施,就夭折在了襁褓里。
因为他的其中一个十分信任的幕僚,正是薛昭的手下。
那是苏辞再次感受到薛昭的势力有多隐蔽而可怕。
她想起原本的结局,这样的薛昭,绝不会那么轻易赴死。或许他只是对皇权失望透顶,设计了假死离开。
江起被抓,连带着他的一众势力都被连根拔起。
四皇子江策稳居东宫,母家安国公府的权势自然是水涨船高。
于是安国公世子的婚礼,成了上京城中人人瞩目的盛景。
薛昭按照世家最高礼仪送的聘礼,长长的清单甚至需要好几个人捧住才行。
毫不吝啬,豪气又强硬地宣告着他对未来世子妃的重视。
人群之中,季予归虽然有些黯然,但更多的是为好友感到高兴。
鞭炮齐响,锣鼓喧天。
喜庆的红色铺满大街小巷。
薛昭一身风流红袍,骑着高头大马,甚至连蒙眼的绸带也换成了红色。
马蹄声在喜轿前停下。
苏辞的视线被盖头蒙得严严实实,却能清晰地听见他的声音。
清亮的,含着笑。
“我来娶你,阿韫。”
*
【完了,别问为什么没有洞房花烛,问就是怕了,审核鲨我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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