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天，莫都阿陵果然来找苏辞，说已经准备好了，要带她回北地。
这时苏辞的身体已经很差了，小脸瘦削了一圈，单薄得像页纸，随时会被风吹走。
她不停咳嗽着，轻声唤道：“阿陵。”
莫都阿陵应了一声：“姐姐，怎么了？”
“外面是不是下雪了？”苏辞的视线有些模糊，只能看见一片茫茫的白。
莫都阿陵眉眼柔和，牵住她的手，“嗯，下雪了，姐姐喜欢吗？”
苏辞全身乏力，唇角微微弯了弯：“是啊，北地的雪景很漂亮。”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
苏辞隐约听见了金属兵器相撞的声音，夹杂着蛮族话，她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莫都阿陵眸色深沉，宽慰她道：“没事，不必担心。”
他伸手为苏辞整理好披风，将她拦腰抱起，“姐姐，我带你回北地。”
蛮古掀开帐帘，他手上握着刀，浑身是血，冲莫都阿陵喊道：“王子！你们快走，我带人来断后！”
苏辞想问什么，但已经没有力气开口。
她只能感受到被莫都阿陵紧紧搂着，他带她离开了营帐，翻身上马。
外面的雪很大，她睁不开眼，只觉得脸上冰冰凉凉的。
莫都阿陵低声问：“姐姐，你冷不冷？”
冷。
确实很冷。
从骨髓深处弥漫的寒意，浸透过四肢经脉。
苏辞挣扎着半抬起眼，恍惚间，她觉得好像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苍茫的雪地上，年幼的女童扯着身边少年的衣袖。他走一步，她就在身后跟着走一步。
小巧的脚印覆上少年留下的痕迹。
那时候她满心欢喜，觉得这条路好长，长到可以走一辈子。
“世子哥哥……”她含糊不清地喃喃。
莫都阿陵没听清，见她面色苍白，皱了皱眉。
他扬鞭，骏马飞驰。
他不知道追兵什么时候会追上，只能希望身下的马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为了答应带她回去，莫都阿陵已经不顾一切。
他明知道这么冲动行事，是给穆勒最好的杀他的机会。
可是没关系。
他不曾和她同生，但能与她共死也好。
莫都阿陵想，黄泉路上先走一步，下辈子他肯定能比云羲和更早遇到她。
身后马蹄声阵阵，羽箭划破天际。
莫都阿陵咬牙，用力抽打了一下马臀，“驾！”
十里，离北地边界只有十里！
密密麻麻的箭雨袭来，莫都阿陵闷哼一声。
他低头，看见一箭穿透肩头而过，鲜红的血液大片晕开。
来不及反应，背上又中了几箭。
“阿陵……”苏辞气若游丝，“我好像，撑不下去了……”
纤纤玉指无力地垂下，微弱的呼吸彻底消散。
“姐姐，”少年眼眶发红，克制的吻落在她的发丝上，“很快，很快就到了。”
雪地里，红与白交相辉映。
骏马嘶鸣，在最后一丝清鸣湮灭前，终于抵达北地境内。
莫都阿陵强忍痛意，抱着苏辞下马。
“阿姝！”不远处，云羲和惊慌失色地赶来。
他偏头，看见漫天飞雪，看见道边梅花，看见苏辞永远沉睡的眉目。
“姐姐……下辈子，你来，喜欢我好不好……”
视线渐渐模糊，他阖上眼。
“北地的雪，真的很美。”
雪地里，青年僵硬地抱着一动不动的少女。
身边还躺着个血迹斑斑的少年，他用力地握着少女的手，怎么也掰不开。
冰雪覆盖过他的眼角眉梢，他垂首，久久凝视着怀中的人。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呢？好像什么也没有。
只是忽然记起了一句诗。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