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拂被桃杏不情不愿地从潭水里拉了起来，在一边哭哭啼啼闹个不停。
她的哭声细而尖长，听得苏辞心烦意乱。
北地的秋风冷得如刀子，一阵又一阵，卷过苏辞湿淋淋的衣衫。
她穿得单薄，又下了水，只觉得身体各部位都几乎凝固，一张小脸血色尽失。
沈拂含着泪眼，走到苏辞跟前，对云羲和道：“表哥不要怪孟姑娘了，都是阿拂不好。”
她往前一步，作势要将手中的帕子递给苏辞。
苏辞见不得她这副装模作样的样子，抬手挡开。
指尖还没有碰到沈拂，沈拂已经轻叫一声，满脸惊诧地往后一倒。
大约是擦着石子，她的掌心瞬间磨蹭破了皮，指着苏辞，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孟姑娘，你……”
云羲和的目光再次落在苏辞身上。
他声音里带了凉意：“还想闹到什么时候？”
苏辞顿时有些委屈。
她站在原地看了眼地上抹着眼泪的沈拂，又看了看芝兰玉树的云羲和。
半晌，她还是想为自己挣扎一下，轻声道：“沈拂抢了我的玉饰，丢进水里。那玉……很贵重，所以我才——”
她的话还没说完，云羲和便道：“再贵重，也值得你推人入水吗？”
他的声音清冽，语气平淡，像是苏辞刚刚沉入的寒潭水。水波一阵又一阵地拂过脊背，只有刺骨的冰凉。
苏辞唇色淡得几乎泛白，愣愣地看着他，想提醒：“那玉是……”
“孟婉。”
云羲和不常叫她，和她说话时也不曾有过称呼。
苏辞曾想过，他会如何喊自己。
是像北王妃那般亲昵地叫“婉婉”，还是叫他给她取的小字？
毕竟他们相伴十年，还有婚约在身。
原来只是孟婉。
寡淡又平静，毫无特别之处。
她和旁人并无不同。
云羲和神情淡漠，微微凝起好看的眉，“是本君与你的婚约，才叫你越发放肆吗？”
这话一出，桂树林中瞬间沉默了起来，连地上的沈拂都忘记了假哭。
苏辞只觉得荒谬。
她谨言慎行十年来，倒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她放肆。
说这话的人，还是她向来小心翼翼，放在心尖的云羲和。
云羲和转过身，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那道冷清的声音继续响起。
“既然如此，这婚约亦可不作数。”
苏辞怔了一瞬，耳中嗡鸣。
那一刹那，她只觉得，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
风声，水声，衣角摩擦的声音。
大脑一片空白。
她眨了眨眼，连眼前的世界也看不真切，恍如蒙上了一层薄雾。
原来不知不觉间，泪水盈满了眼眶。
不过轻轻一动，泪珠便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青年的身影依旧直如松柏，夜风拂过衣袂。
他还是不染尘埃的人间客，月上仙。
苏辞有一瞬间的晕眩，步伐不稳地向后退了半步。
桃杏先反应过来，朝云羲和跪了下去，哭着为她求情。
苏辞脸色惨白地站在那里，噬心的疼痛后知后觉地爬上来。
原来她珍之又重的婚约，原来她费尽心机的十年，在云羲和眼中是这般轻易可抛的。
她抬头看，视线落入桂树上垂挂的红绸上。
苏辞突然想，她总期盼着他如约而至。
似乎，不如不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