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晚。
月,很亮。
时笙倚靠在窗前,望着天上满月,月光洒在城墙,洒在屋檐,洒在窗台,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她终于相信,自己重生了。
这里不是皇宫,而是她的公主府。
她也不是女帝,而是三公主。
既然这样,那所有的一切是不是都还没发生,所有的悲剧都还来得及补救。
时笙心里一阵狂喜,按耐住激动之情,对着门外大喊一声:“来人啊!”
门口侍女齐刷刷进来,为首的侍女来到时笙面前,小心翼翼开口:“公主有何吩咐?”
看到进来的不是最开始的侍女晴风,时笙愣了一愣,心底里升起不安的情绪。
“晴风呢?”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侍女也呆住了,半晌,才缓缓开口:“公主,晴风她,她一个月前就……就伏法了啊。”
什么?!!
一个月前就……死了……
时笙感觉四肢发冷,彻骨的寒意随着血液从心里蔓延到四肢,她的手在发抖,腿也像是灌了铅一般,终是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老天在跟她开什么玩笑?
前一世,她在春日宴看上了顾南卿,又是情书又是礼物费劲心思去讨好,可他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了她。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将来还有可能继承大统,却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拒绝,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于是,在一次又一次纠缠之中,她失去了耐心,在生辰那天,她的师父楚绪来给她过生辰,她什么都不要,只要顾南卿,爱徒心切的楚绪带着一行人去到顾南卿住处,强行将人掳到了公主府,并震断了他的筋脉,让他引以为傲的功夫再也无法施展。
被关到公主府之后,他只逃过一次,他在茶里下了药,趁着她昏迷的时候逃走了,可武功尽失的他终究逃不出公主府的天罗地网,被楚绪拦住,并喂了毒药,从此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而晴风,居然趁着她昏迷的时候,要置她于死地,她那个时候才知道,晴风是二公主派到她身边的卧底,也是晴风怂恿她一意孤行,将人强抢过来,而后又想借着她昏迷,杀了她嫁祸到顾南卿身上。
这样一来,就是她先逼迫别人,而后反被杀害,在百姓看来,也是她嚣张跋扈咎由自取,她一死,储君之位自然落到了二公主身上。
处死晴风之后,她将整个公主府的侍女侍从换了一遍,将顾南卿住的雪聆阁围得水泄不通,并且三天两头过去骚扰,顾南卿不想与她周旋,总是冷言相对,她气不过,动辄打骂,顾南卿身上的伤痕就没消失过。
想到这儿,时笙心里一阵抽痛,一个意气风发、满怀抱负的少年,却成为了笼中鸟,掌中雀。
这次,她既然重生了,就一定要让顾南卿一展宏图,翱翔于天。
可没想到造化弄人,还是迟了一步,顾南卿已然筋脉尽断,深中剧毒。
重来一世,还是到了这步田地。
“公主,您还好吧?”侍女注意到时笙神情不对,关心道。
时笙收了下心神,沉声道:“顾南卿怎么样了?我去看看他。”
侍女听到这话,支支吾吾不知怎么回答。
时笙看到她这样,不禁紧张起来,连忙问道:“他怎么了,你快说啊!”
“您责罚他之后,不让任何人探视,奴婢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责罚?
一阵回忆涌上心头,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重生的这个时间点,好像就是她刚打了顾南卿一顿鞭子之后。
想到这儿,时笙完全坐不住了,她猛然起身,直奔雪聆阁而去。
前世这个时候,她因为顾南卿忤逆她,脾气上来直接把他打的死去活来,还不允许别人帮他看伤,以至于伤口发炎,高烧不退,最后人参雪莲各种名贵药材足足用了一个月才捡回来一条命。
那一个月的时间,雪聆阁除了苦药的味道便再无其他。
很快,时笙便到了雪聆阁,门外竟无一人把守,其他地方灯火通明,可是雪聆阁从门口开始,便是一片黑暗,院中屋内竟无一盏明灯。
侍女追上来,手中持着灯笼,阁中才有了些许光明。
她来到门前,手在门栓前,却迟迟不敢开门。
她怕,怕极了。
想到顾南卿的眼神,五年里从清澈透亮到阴沉忧郁最后充满绝望,她心脏就隐隐作痛。
她站在门前,感觉已过沧海桑田。
“啊~啊”屋内传来压抑的呢喃,像是在极力抑制痛苦。
听到声音,时笙推门而入,刚跨进门槛直接被绊倒在地,屋内太黑,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摸索着起身,可手指触碰的地面上,却有着粘腻的液体。
这是?血?
她又往前方的地面探索了一下,瞬间整个手掌心都被浸湿,将手收回后,还没放到鼻尖细闻,那压抑不住的血腥气就如海浪般直袭大脑。
他当时竟伤得如此严重。
几个侍女将屋内蜡烛点亮后,她终于看到了倒在血珀之中的顾南卿,他看起来那么单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乘风远去。
时笙伸过双手将顾南卿抱起,轻轻抚过他的脸,他的脸上也有伤痕,红色的痕迹在白皙的脸上犹为瞩目。
顾南卿眉间皱起,睫毛微微颤动,费力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时笙温情的目光。
呵呵,每次都这样。
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这身上的伤痕难道不是拜她所赐吗?又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三公主,您又想到什么新招了?”顾南卿声音微弱,却充满讥讽。
时笙愣了愣,他这是……以为自己故意过来演戏的。
算了,不管他怎么想了,现在治伤要紧。
“来人,去请太夫。”而后顿了顿,突然想到什么,对底下人吩咐道:“去宫里把温太医请来。”
“遵命。”
两个侍女听到命令后,从屋内退出来,一路小跑离开了雪聆阁。
时笙拉过顾南卿的胳膊,搭在自己肩头,扶着他的腰,用尽力气将他搀了起来,身后的侍女想帮忙,被她拒绝了。
她小幅度的往床边挪动,生怕扯到顾南卿的伤口,伤上加伤。
终于将他扶到了床上,侍女非常有眼色的打了盆热水过来,时笙拿过毛巾,在水里浸湿,而后擦拭着顾南卿脸上、手上,身上的血。
有点地方血液已经和衣服粘连在一起,时笙只能轻轻拿着剪刀将布料剪开,剪开之后,发现伤口居然还在往外渗血。
按理说,这么久了,伤口又不深,血液应该早就凝固了啊。
怎么会这样?
难道他体质与旁人不同,受伤更难恢复?
还没待她想出什么来,温太医便来到了府中。
温太医看到这番景象,动了动喉头,想说点什么,但终究是没有开口。
搭上顾南卿的脉搏之后,温太医眉头越皱越深,他低头看着顾南卿,泛起一阵心疼。
这个人,也就十八九岁,可这身体,却已如风烛残年了。
脉络真的太微弱了~
“三公主,这位公子……身体实在太差,需得小心调养才是。”随后看了看时笙,下定决心道:“公主您,千万别再动手了。”
医者仁心,哪怕三公主大发雷霆,他也不能看着一个生命陨灭。
“我知道了。”时笙声音平静,语气中毫无怒气,“等他能起来了,我……我就放他走,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温太医听到这话,一时也是呆住了。
不久前,三公主为了得到这个男子,可谓是软硬兼施,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派出了官兵,如今,就这样让他走了。
到底是心中愧疚悔改,还是腻了。
温太医拿出长针,在顾南卿头上,胸口穴位上施针,用了很长时间,这段时间时笙就静静地站在一边,屋内静的能听到针刺入骨肉的声音。
“三公主,臣现在要褪去顾公子衣物,给他上药,您……”
时笙也是略带疑惑,但他看到温太医支支吾吾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男女有别,她是该回避的。
前世她也是十八岁的时候,也就是一年后,才得到母亲赐婚,娶了顾南卿为侍君。
“我就在偏阁,缺什么药材直接跟我说。”
“是,三公主尽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