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萧瑟,乌云遮月。
“爹,万一皇上让二皇子当太子只是为了迷惑我们,趁机夺走我们手中的兵权,再立端木忱当太子,该怎么办?”万琮的声音很低沉。
万山冷哼了一声,“真到那个时候,就是皇上逼我们的!若大皇子二皇子出了事,乾国也可以不姓端木!”
“爹的意思是……”万琮的声音激动起来。
“我们没有退路,忍了就是死路一条!”万山冷声说。
“既然爹这么说,儿子心里有数了。”万琮说。
“再看看京城的形势。趁着二皇子在太子位上,让他把端木忱和苏凉那些个碍事的,赶紧都清理干净!”万山冷哼,“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他们兄弟稳重些,再有我们的支持,哪可能有端木忱出头的机会?”
“爹消消气。谁让人家生来在天家呢?儿子这就去给京城传信。”万琮话落起身要走,到门口突然又回来坐下,“爹,万一皇上已经派了人来这边,让我们交权回京……”
万山神色一变,“不无可能!如果真有人来,也许近日就到了!”
“我们最好不要在明面上做什么让人诟病的事,否则恐怕无法服众。”万琮意有所指。他们父子处心积虑,没有功劳就演戏创造功劳,为的就是笼络军心民心。
端木熠废太子这种事,是皇室内部的事,他们并不能因此有任何意见。倘若派了钦差明着进了玄北城,在城中出事,万山就要承担责任。
思及此,万山神色一凝,“立刻安排探子,往南查探,发现京城来人素素禀报!”
“得拦住啊!”万琮沉声说。
“没错,绝不能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进城见到我宣读圣旨,真到那种时候我们就进退维谷了!选个地方埋伏,不管来的是谁,都要在他们进玄北城之前截杀掉!哪怕皇上知道是我们做的,找不到证据,也不能如何。”万山冷声吩咐,“让老二滚出来,办正事!”
“我这就去找二弟,他武功高,让他带人去截杀钦差!”万琮话落就匆匆离开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
屏息凝神躲在后窗下的苏凉和宁靖听到了万家父子俩的谈话,信息量很大。
万山目前得到的最新消息是端木敖当了太子,因此暂时还没有大动作。
不出意外的话,端木敖遇害的消息再过一天就能送到玄北城来。
届时万家父子绝不会如今夜这般冷静。
至于除掉端木忱和苏凉,截杀钦差这些,都是苏凉来之前就有所预料的,并不算多意外。
她倒也想过,倘若万山父子是真正的忠臣,跟端木晟端木敖只有血缘关系,并没有造反之心的话,下手自然要客气一点。
但如今事实摆在面前。
父子三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本事或许真的有,但心术不正。凉国要谈和这种大事,不管对方真心还是假意,都应该第一时间禀报皇室定夺,他们却屡次制造凉国来犯英勇退敌的假象给自己立功博名声。
甚至言语之间,连谋权篡位的心思都露出来了。
既如此,苏凉觉得事不宜迟,该出手就得出手了。
本来是打算先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做,但方才她已经有了主意。
苏凉拉了一下宁靖的袖子,他会意,两人一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但只是去了将军府空旷无人的后花园,并没有出去。
这边说话方便一些。
苏凉简单跟宁靖说了她的想法,宁靖一言不发,点头表示认同。
“你带了吗?”苏凉轻声问。
宁靖再次点头,“你在这里等。”话落就没影了。
苏凉爬上了一棵高高的大树,能远远看到前院亮灯的地方,但看不到人。
……
万琮把万璘拽到万山面前,万山斥责了几句,兄弟俩便各自离开,办事去了。
子时将至。
万山的妾室给他送来一碗鸡汤,他有些不耐烦地把人赶走了。
又过了一个时辰,万山才吹了灯,上床休息。
房中弥漫起一股淡淡的清香,万山原本鼾声如雷,很快没了声音。
宁靖靠近床边,掀开床幔,把万山从床上拽起来,他也没有反应。
一根银针在幽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寒光,刺进了万山的某个穴位。
片刻后,宁靖松开万山,他又平躺回了床上,然后宁靖拽着他里侧的胳膊,往外一拉,手一松,万山从床上滚落,头朝下,砸在了地上!
宁靖打开半扇窗户,微寒的夜风吹了进来,房中再次归于平静。
……
苏凉靠着树干假寐,也不知过了多久,感觉大树晃了一下,她往下看了一眼,纵身跃下,抬手摸了一下脸上的黑巾,确定戴好了。
“万事了?”苏凉问。
“嗯,走。”宁靖话落,跟苏凉一起沿原路离开。
谨慎起见,两人又等了大半个时辰,守卫再次换班的时候才出了将军府,径直回客栈去了。
坐下喝杯水的功夫,天已经蒙蒙亮了。
前夜和昨天补觉,昨夜一宿没睡,但苏凉感觉并不累,坐在宁靖房中商量接下来的事。
“万山让万璘带人去截杀钦差,看来那个色鬼有点本事,我们要不要折回去帮忙?”苏凉问,“如果邢叔和林二哥路上没出事的话,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
万山父子打算让端木熠派来的人进玄北城之前就去见阎王,他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从来没有圣旨。
昨夜苏凉想到的主意就是,先下手为强。
她让宁靖去扎万山的针,会导致万山出现中风的症状,人是清醒的,但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
钦差还没来,皇室明面上什么都没做,所以是“万山起夜自己摔倒摔成了瘫子”,邢冀来了只需要表示遗憾和关切就好。
反正都打算玩阴的,苏凉辛辛苦苦赶了个早,就是要夺得先机。
万山倒了,他两个儿子因为一直没有被端木熠提拔到多高的位置,在玄北城军中的威信也远远不如万山,就掀不起多大风浪了。
因此,如今苏凉得保证邢冀和林博竣平安抵达玄北城。
宁靖点头,“我去,你留下。”
苏凉微笑,“我就是这个意思。你武功最高,更稳妥。我还要盯着这边别出乱子。最好不要让邢叔和齐叔见到你,暗中把麻烦解决就回来。”
“我饿了。”宁靖说。
苏凉轻咳,“这里没条件做饭,我们出去吃吧。吃完你去办事,我在城里转转。”
两人洗漱过后,换了衣服,便离开客栈,选了一家路边的早点小摊吃东西。
玄北城明面上依旧跟往常无异,但苏凉看到有两个城主府的侍卫拽着一个胡子花白背着药箱的老头匆匆走了。
万山突然倒下,万琮应该会封锁消息。
这很正常,哪怕他们没有异心,以万山的身份,出事的消息也不能让凉国知道,否则可能会开战。
这也是苏凉事前考虑过的。
邢冀或许三两日就到,届时以他的能力,稳住局面应该问题不大。
吃过早饭,两人回到客栈后,宁靖就暗中独自离开,出城折返回去,迎邢冀和林博竣去了。
苏凉半晌又去了酒馆。
这个时间没多少人,苏凉跟酒馆小二打听起到凉国做生意的事。
没说几句,旁边桌喝酒的一个男人就拎着酒壶过来了。
“小兄弟,你一个人要去凉国做生意?劝你趁早回家去吧!”男人留着络腮胡子,但看眉眼,也不过二十多岁模样,举止豪放。
苏凉板着脸,摇头说,“不是我自己,还有我哥。听说凉国的毛皮很便宜,带回来卖就能大赚一笔。”
胡子男闻言哈哈大笑,“毛皮生意是能赚钱,谁不知道?但大钱要是那么好赚,满地的生意人都发财了!且不说凉国气候不好,你这小身板过去说不定都受不住,那边民风彪悍,做生意没有门路,刚过去就被人抢光喽!到时候你都没地方哭去!”
“这么危险吗?”苏凉皱眉,“可我们都到玄北城了,总不能空着手回家去……”
“怕丢脸?那也总比丢了命好!听哥哥一句劝,你啊趁早回家找你娘去!”胡子男说着,举着酒壶跟苏凉的杯子碰了一下,咕咚咚灌了好几口酒。
苏凉深深叹气,“我回去跟我哥商量一下吧,不行就回家。大哥是哪里人?”
“我?就是这玄北城,本地人!”胡子男咧嘴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小兄弟你是从哪儿来的?”
“平北城。”苏凉随口说。
胡子男摇头,“那边多舒服,跑这儿干嘛?”
“想出来闯闯。”苏凉说。
胡子男又笑起来,“小兄弟勇气可嘉,不过下次可别来了!这可不是什么好地儿,别看如今太平,指不定哪天又打起来了!”
“会吗?”苏凉惊讶,“我昨日来的,听说万家两位公子很勇猛,凉国兵每次都没靠近,就被他们打回老巢了。”
胡子男轻嗤,压低声音说,“凉国兵根本就没来,三个月都没来了!万家两位公子这三个月打退他们十几次,打个鬼啊!”
苏凉神色震惊,“这……”
外面有个士兵,冲着胡子男喊,“老大,大公子要见你!”
胡子男仰头,把酒壶里的酒喝得一滴不剩,往桌上放了一块碎银,“小兄弟的我也请了!下次再一起喝几杯!”
话落拿起旁边桌上的佩剑,大步如风往外走。
到门口,胡子男回头,问苏凉,“小兄弟叫啥名儿?”
苏凉随口答,“温良。”她的名字太冷了,化名暖一点。
胡子男笑着出门去,“长得是挺温良的!”
苏凉见小二过来收钱,便问他,“那个大哥是军营里的人?”
小二点头,显然认识,“那是万家大公子麾下的谌将军,有空就来喝酒!”
苏凉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原来不只是军中的人,还是万琮的手下。显然他对于万琮万璘兄弟见不得人的行为一清二楚,但他怎么会告诉苏凉这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呢?还是他看不惯那些事,蓄意散播出来,只是今日正巧碰上了苏凉?
不管是因为什么,苏凉觉得之后可以让这位谌将军出面作证,指控万山父子谎报敌情,弄虚作假。
且能看出来,胡子男对万琮并不忠心。
这对于苏凉而言是好事。
一盘花生米,苏凉一颗一颗地吃,一直吃到临近正午,酒馆里的客人多起来。
便听到有人在说,今日城里的大夫都被带去城主府了,半天一个都没出来。
不过暂时没人知道实情,都以为还是万山旧伤复发。
一直到午后,苏凉才离开酒馆,在城中闲逛,暗暗观察这个乾国的北部边境城池。
从她的角度来看,感觉某些防御工事做得并不到位。之后如果邢冀在玄北城主事,苏凉可以跟他提一些改进建议。
一直到傍晚时分,苏凉买了些吃食,回客栈去了。
是夜苏凉也没有再闯城主府,看了会白天在地摊上买来的杂书,便睡觉了。
……
万璘是昨天半夜带人出发的。
宁靖早上才开始追,傍晚时分就找到了他们,正在来玄北城的必经之路上的一座山谷设埋伏。
并不是宁靖和苏凉暂住过的那个山谷,而是离玄北城更远一点的。
天色渐暗。
宁靖躲在安全距离之外,能听到万璘在骂骂咧咧地训斥属下,言语之中满是抱怨,并不喜欢这种任务。
派去查探的人带了消息回来,说发现了从京城来的一队人马,为首者是曾经的北静王,如今的忠信侯邢冀。
“姓邢的竟然被派来当钦差?找死!”万璘带的都是万家的心腹,说话并没有什么忌讳。
探子说预计邢冀一行天亮之前会经过此处。
“都打起精神来!出了岔子,谁都别活!”万璘冷喝一声,又斥责属下,“水呢?”
一个属下去附近的山泉打水,狂奔而来,将一个精致的水囊递给万璘。
宁靖静静地看着万璘灌了几口水,没多久,一头栽倒在地。
其他喝过附近山泉水的人,也都昏迷过去了。
只剩下三个醒着的,神色慌乱,准备带着万璘赶紧躲起来。
但没多久,三人都只感觉眼前闪过黑影,没看清什么人,便被劈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