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锦成擦过脸,才看到苏凉出现在宁靖身旁,笑盈盈地看着他,“恭喜年将军,重获自由。”
“多谢。”年锦成扯出一抹苍白的笑,把毛巾递给宁靖,微叹道,“自由……以后我再也无法见天日了。”
他死里逃生,但被打成了反贼,跟顾泠一起成为乾国最大的通缉犯,日后只能隐姓埋名,东躲西藏。
根本看不到任何未来。
苏凉用胳膊撞了一下宁靖,“看你把人家害的。”
年锦成闻言愣住,连忙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苏凉你不要多想,跟他没关系。”
“知道了,这是你最好的兄弟,我不能说他。”苏凉轻笑,“你现在很迷茫?”
年锦成深深叹气,“是啊,一下子什么都没了,也不知道以后能去哪里,能做什么。”
苏凉唇角微勾,“你兄弟说让你去卖茶叶。”
年锦成皱眉,“卖茶叶?让我做生意吗?我不懂……”
“不懂不是问题,只要有兴趣,都可以学。”苏凉说,“你只需要考虑,想不想?”
年锦成摇头,“说实话,不想。”
宁靖神色淡淡,“不喜欢卖茶叶,卖布行不行?”
苏凉扶额。
年锦成:……
“卖布适合你。”宁靖说,“不信你试试。”
话落宁靖端着水盆出去了,苏凉见年锦成一头雾水,没有立刻走。
“苏凉,他怎么了?为什么一定让我去卖布?去哪儿?卖什么布?”年锦成觉得莫名其妙。卖茶叶他还能理解,毕竟宁家就是卖茶叶的……
苏凉轻咳,“我有个朋友,是绸缎商言家家主,叫言雨。宁靖想把你送给她。”
年锦成皱眉,“把我送给……他把我当什么了?”
“现在风口浪尖,你留在京城很危险,而且我们被很多人盯着,身边不能突然多出个人来。”苏凉解释,“宁靖只是想给你安排个稳妥的去处,等你身体养好,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可以自己决定。”
“原来如此。”年锦成点头,“可我听着,他是真想让我去卖布。其实,我可以留下给你们当暗卫。”
苏凉说了一句让年锦成十分扎心的话,“我们俩的武功还行,应该用不着你这么委屈。”
年锦成:……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
“放宽心,先缓缓心情,养好身体,慢慢考虑。”苏凉说着给年锦成号脉,除了因为受伤血气不足之外,其他倒是没大问题。
宁靖又回来,苏凉跟他说了药方,让他给年锦成配药熬药,“你兄弟,你自己照顾。”
宁靖点头,“需要扎针吗?”
苏凉想了想,“可扎可不扎。”
“那就扎。”宁靖说。
年锦成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等苏凉走了,宁靖掀开被子,扒了他的上衣,拿出一个针包放在床头,抽出一根又细又长的金针来。
“你干什么?”年锦成瞪大眼睛。
“闭嘴,不要动。”宁靖话落,一针扎了下去,一巴掌拍在年锦成脑门儿上,“放松。”
年锦成面色怪异,“阿泠,我没得罪你吧?”
“你叫我什么?”宁靖问。
年锦成立刻改口,“阿宁。”
“放心,死不了。”宁靖说。
年锦成默默住口。算了,累了,随便吧。
……
为了照顾年锦成这个病号,苏凉做的饭菜很清淡。
到吃晚饭的时候,年锦成自己慢慢下地,挪到桌边来坐着,舒了一口气,“这种使不上力的感觉太难受了。”
“自找的。”宁靖说。
年锦成面色一僵。
其实当初顾家出事,顾泠就提出过让年锦成跟他一起走,不是为了作伴,而是怕年锦成被牵连。
年锦成犹豫过,但最终留下了,怕他失踪后年家人被殃及。
顾泠当时说过,年锦成迟早会因为他被皇室猜忌怀疑,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劳也没用。
年锦成本来天真地以为,只要他忠心耿耿,尽心尽力效忠皇室,顾泠说的那种事就不会发生。
到头来,事实证明,年锦成错了。
顾泠也说过,年家人不值得年锦成付出任何真心,可年锦成偏偏不信。亲情关怀,因为得不到,所以更想要。
这件事,他大错特错。
“对了,年如婷如何了?”苏凉转移话题。
年锦成摇头,“不知道,我没见到她。救我的女人是你在苏家村时的那个姐姐吧?她到底是什么人?她想方设法逼问顾泠的下落,难道你们不是串通好的?”
“那是燕云楼楼主燕十八,欠我的救命之恩,要把顾泠送给我暖床,所以才会找上你。”苏凉很淡定地说。
年锦成看了看苏凉,又看了看宁靖,面色怪怪的,“暖床?现在不就可以?”
苏凉微笑,“重点不是那个。虽然这次借她之手救了你,但我们并不是一路的。”
“我明白了。”年锦成点头,“只是交易。”
苏凉半开玩笑地问年锦成,“你真的不会因为如今的处境怪罪宁靖吗?算起来,是他害的你。”
年锦成神色一正,摇头说,“不会,不是。如果不是他救我,我早就死了。我的武功是他暗中教的,否则在年家长大也不会有什么出息。我想当武将,原来是想让年家人对我刮目相看,重视我,但如今看来,这很愚蠢可笑。除此之外,是因为我并不会做别的,所以才想从军。”
“明白了。”苏凉点头,“那你以后可以尝试一下做别的事情,说不定更适合。”
年锦成扯了扯嘴角,“其实我是个很笨的人,他教我武功,我都学得很慢。”
宁靖点头,“自知之明。”
苏凉轻笑,“怪不得,我还当宁靖藏私,为什么你的武功跟他差那么多,原来是习武资质问题。”
年锦成瞬间扎心,“是。”
“但你只是跟他差得远,我也跟他差得远,他不是人,他就是个妖孽。”苏凉说,“你是武状元,比这世间大部分武者都厉害很多了。”
宁靖看向苏凉,“你在夸自己?”
苏凉挑眉,“不行?”
年锦成笑了,“我看行。”
他的迷茫只是暂时的,这会儿跟宁靖和苏凉同桌吃饭,听着他们说话,就觉得轻松自在,身心舒泰。
饭后,宁靖给年锦成熬药,他喝完就沉沉睡下了。
苏凉问宁靖怎么睡,因为年锦成占了他的床。
“那个。”宁靖指了一下苏凉房中宽大的软塌。那是万卉专门给苏凉定做的,很舒服,偶尔苏凉看书累了会在上面小憩。
“搬走吧。”苏凉爽快点头,“其实你们兄弟睡一张床也行。”
宁靖目光凉凉地看了苏凉一眼,“不管你在想什么,停下。”
……
端木澈被端木熠命令搬进了皇宫住,高老太医每日会按时进宫为他医治。
高老太医再次见到苏凉时提起端木澈,说他安静很多,也没有再提过苏凉。
端木忱那边送来的新消息,是因水土不服在驿馆里休息了三日的炎国女将木雅开始跟乾国皇室商谈休战协议。
炎国皇室没人来,虽然木雅是炎国的准太子妃,但毕竟还不是太子妃,没资格直接跟端木熠谈,负责这件事的是端木晟和端木忱。
木雅提出,炎国欲与乾国联姻。
但具体怎么联姻,还没有明确说法。
关于科举进士如何安排官职,也还没定。
其实“宁靖”考科举的目的,在他中状元那一刻已经达成了。他只是为了满足真宁靖未竟的心愿。
而苏凉的目的,是为了有机会查清楚苏家人之死的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
原本想从端木澈那里入手,获取线索,没想到最终闹得如此难看,她已不打算跟端木澈再来往。
苏家的事,如何查,是苏凉如今亟待解决的问题。
只是没想到,尚未有头绪,麻烦就先来了……
这是寻常的一日,苏凉在练武,宁靖在看书,年锦成在挺尸。
突然有官兵上门来,气势汹汹,说要找苏凉。
为首者是刑部侍郎,名叫苟彧。
苏凉一头雾水,就听苟彧问,“苏姑娘昨夜在哪里,可有人作证?”
苏凉平静作答,“我昨夜在家,没出过门,我的义兄宁靖可以作证。”
“难道你们尚未成亲,已共寝而眠?”苟彧问。
苏凉察觉对方来者不善,摇头否认,“没有。”
“那他如何能为你作证?”苟彧冷哼。
苏凉神色淡淡,“那就算无人作证吧。请问诸位找我,所为何事?”
苟彧板着脸说,“昨夜京中发生一起命案,所有证据都指向凶手就是苏姑娘!”
苏凉神色莫名,“谁死了?”
苟彧答,“萧丞相府二公子,萧慕云!苏姑娘对这个人应该不陌生吧?来人,把她带走!”
苏凉很惊诧,她都快把萧慕云此人给忘了。
端木忱暗中做了一些事,萧慕云这些日子没再纠缠过苏凉,她以为以后都不会有任何瓜葛。
没想到,那人突然死了?
苏凉并未慌乱,见两个官兵朝她走来,便开口说,“尚未过堂,我就不是犯人。我会配合协助调查,走吧。”
苟彧见苏凉态度尚可,碍于她的功名,示意官兵回去,“那就请苏姑娘随我们到萧家走一趟吧!”
苏凉点头,“好。烦请各位稍候,我去换身衣服。”
换好衣服,苏凉依旧背着她的药箱,出门先进了宁靖的房间。
“不知道萧慕云被谁杀了,我去看看。”苏凉说。
年锦成低声说,“宁靖,你陪苏凉一起去吧。定是有人蓄意陷害她。”
宁靖摇头,“我不去。”
“我又没请你。”苏凉轻哼,话落转身走了。
听到外面安静下来,年锦成皱眉看着宁靖,“你怎么回事?她或许有大麻烦,你竟然不管吗?”
宁靖神色淡淡,“你被人发现,才有大麻烦。”
年锦成愣了一下,“是因为我在这儿,你才不陪苏凉去的?难道你觉得我比她更重要?”
宁靖蹙眉看向年锦成,“你说什么?”
年锦成意识到方才的问题不合适,神色尴尬地摇头,“没什么。”
这不是哪个人更重要的问题,是哪件事情更严重。
宁靖认为苏凉足以应付她那边的麻烦,而年锦成被发现的后果更糟糕,所以选择在家。
……
苏凉骑马,跟随一队官兵往萧丞相府去。
路上遇见的行人,看到苏凉,都指指点点,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苏凉留意听了一些,萧慕云之死已经在短时间内传得沸沸扬扬。
“真是没想到,武状元苏凉及笄之前就跟萧家二公子私定终身了!”
“听说还送了萧二公子好些定情信物呢!”
“萧二公子以为她死了,伤心难过一直没续弦。她一回来,却翻脸不认人!”
“她如今飞上枝头,有了更好的男人,自然是看不上萧二公子一个鳏夫了!”
“听说前些天萧二公子跟她在万家酒楼私下见过面。”
“没错,我兄弟媳妇儿家的堂弟在万家酒楼跑堂,亲眼看到的!”
“听说她跟萧二公子已经那个了……怕萧二公子再纠缠,让人知道,影响她的前程和亲事,就把萧二公子杀了灭口!”
“天哪!真是没想到,这女人这么狠毒!”
……
苏凉越听,心中越冷。
这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她的栽赃陷害行为。
苏凉不喜欢萧慕云,但那是原主至死都惦记着的恋人,所以她并未把原主赠予萧慕云的物件拿回来,也没有对他做什么。
到头来,还是被人盯上,大做文章。
苏凉脑海中浮现出几个人的脸,第一个就是端木敖,第二个是失踪的年如雪,第三个是很清楚原主跟萧慕云之间关系的端木澈。
端木澈排在最后,是因为哪怕如今已翻脸,苏凉也没把他当敌人看待。
但这次的事,她暂时无法排除端木澈的嫌疑。
到萧丞相府大门外,就见一辆马车过来了,赶车的是长安。
长安看到下马的苏凉,回头低声说了一句。
端木忱下车,正好苏凉下马。
苟彧连忙拜见端木忱。
端木忱寒着脸说,“一定要查明真凶,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严惩不贷!”
苏凉听出端木忱的暗示,并非针对她。而是幕后陷害她的人,绝对不是小角色。
苏凉突然觉得,这次的事,跟苏家人的死,或许幕后主使是一样的。
既然对方主动出招,她一定奉陪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