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猪】
看着马车过了桥,朝村口去,带路过来后,一直躲在门外没露面的胡二长舒了一口气。
“宁夫人?”
院门敞开着,胡二叫了三遍,才看到房门打开。
“进来吧。”苏凉站在廊下,抬头看了看晦暗的天色,大雨将至。
胡二讪讪的,拍打着身上的泥土草屑走上前来,“方才那个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你带他来的?”苏凉看胡二狼狈,猜到了事情大概。
胡二有些尴尬,“那公子倒是客气,他的奴才凶神恶煞的……”
“无妨。”苏凉摇头,“不用管他是谁,以后应该见不到了。”
胡二松了一口气。他是担心苏凉因为给言枫带路的事,恼了他,不再愿意为他医治。
搬了椅子在廊下,让胡二坐着,苏凉给他诊脉,又问了发病的频率和症状,平素饮食习惯等。
见苏凉蹙眉思索,胡二皱眉,“这病,真能根除吗?”
苏凉没说话,转身回房。
她念,宁靖写下一个药方。
又写了两个对癫痫之症有益的药膳方子,原料并不贵,偶尔吃一顿,花不了几个钱。
胡二拿到方子,见上面瘦劲清峻的字,愣了一瞬,有些不确定地问苏凉,“这……就给我了?”
“你的病需得慢慢治,心急也无用。照这方子吃药,便是发病少了,也得接着吃,兴许要三五年之久。断药便可能会复发。”苏凉神色认真,“那两个药膳方子,偶尔吃一次,对你身体有益。切记,要戒酒。”
“三五年不算什么,我这病都三四十年了!”胡二神色一喜,“竟还有药膳方子,宁夫人不怕我拿去卖了?”
苏凉摇头,“我答应给你医治,药方给你。如何处置,是你的事。”
胡二看着面容仍显稚嫩,但沉稳冷静,气度不凡的少女,对她深深作揖,“多谢宁夫人!”
这些年他看过不少大夫,吃过好些药,都没什么效果。莫名的,他很相信苏凉。
外人眼中飞雁镇上的地痞恶霸胡二爷,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个精明的生意人。
对苏凉的客气,一来是见识过她的身手和胆色,有些忌惮,二来是得知宁靖出身名门,忌惮多三分,而最重要的,是有求于苏凉的医术。
收起药方,胡二从怀中掏出两张纸,递给苏凉,“本来今日带了礼物,不巧半路遇到了麻烦。这个,就当做给宁夫人的谢礼吧!”
苏凉接过来一看,是苏大强家的房契和地契。
虽然对那家人深恶痛绝,不会过去住,但苏凉还是收下了。
“矿山离这里远吗?”苏凉问。
胡二一愣,“宁夫人想去‘看望’那一家子?”
苏凉点头,她是有这个想法。
“矿山是官府管的,守卫森严,虽然我送进去不少赌鬼,但都没机会进去瞧一眼。”胡二摇头。
“那就算了。”苏凉确定苏大强一家出不来就放心了。
胡二告辞离开,半路碰上苏家村里正,说了苏大强家宅子从今日起属于苏凉这件事。
里正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胡二怎么提起苏凉那般客气。
胡二也不解释,走到村口,才见他的跟班驾车赶到。
“是哪个杂碎对二爷不敬?我们去灭了他!”一个跟班咋呼着。
胡二踹过去,“滚!今天的事,谁敢说出去,小心狗命!”
……
上了马车后,言雨就板着脸,不理会言枫。
她很感激苏凉和宁靖,也喜欢他们,觉得那是她见过最有趣的人了,却没想到她期盼的兄长到来之后那样无礼。
“小妹,你就是太心善,才有这次的劫难。好在有惊无险,我会让所有人相信,你只是去了别院小住。这里的事和人,都忘了吧。”言枫语重心长地说。
言雨瞪着言枫,“大哥你说得轻巧,我怎么可能忘掉?我也不想忘。回家之后,我还要带着厚礼,亲自再来感谢宁公子和苏凉!”
言枫面色微沉,“小妹,不要任性。宁家主病了,如今掌权的是宁七的大哥宁曜,他不仅是庶出,且生母曾是青楼女,宁家不少老人都想把宁七找回去。”
言雨蹙眉,“大哥说这个什么意思?宁七公子若是能回归家族,不是好事吗?”
“你想的太简单了。宁七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就是宁曜一手所为!就算他不想回去抢夺什么,宁曜也绝不会容忍他活着!”言枫凝眸说。
言雨更加不解,“大哥帮宁七公子,若他日后当上宁家家主,对我们是好事啊!”
“宁曜的妹妹上月嫁去京城了。宁七一无所有,根本斗不过他。我们没必要掺和进去。”言枫摇头。
“大哥对宁七公子那般无礼,就是想跟他撇清关系吗?难道大哥还要继续跟宁曜做生意?”言雨神色失望。
“跟宁家的生意当然要做。我到现在都怀疑,宁七救你,是存心想得到你,进而控制言家,与宁曜抗衡。你已经被他的外表蛊惑了。”言枫神色凝重,“小妹,相信大哥,我都是为你好。他本就目的不纯,不可再有牵扯,给他可乘之机。”
言雨气得脸都红了,“大哥你就是小人之心!”
言枫皱眉,“小妹,宁七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若看上他的皮囊,趁早死心!”
“我喜欢的不是宁七公子,是他的夫人!”言雨神色恼怒,“我不跟你回家了!”
言枫神色奇怪,“一介村姑,我看不过是宁七找来伺候他的丫鬟罢了,他也是饥不择食,什么夫人……”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主子,前面树倒了,过不去。”赶车的是墨衣侍卫。
言枫起身走过去,掀开车帘往外看,却见他们所在根本不是来时的路,而是一片密林中。
言枫正觉疑惑,心口一痛!
低头,汩汩鲜血顺着锋利的匕首流了出来……
“你!”言枫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像他影子一般的侍卫言武。
言武将匕首往里推,原本总是毕恭毕敬的神色,突然倨傲起来,冷笑道,“你可知道,你该叫我一声大哥!你爹醉酒欺辱我娘,才有的我,他明知我是他的种,偏不给我正名,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安排我当你的奴才!你该谢谢我,好心等你们兄妹团聚,再送你们一起上路!”
言武拔出匕首,言枫吐血不止,从马车上摔了下去!
马车里传出言雨的尖叫声,很快归于平静……
大雨倾盆。
言武站立雨中,冷眼看着并排躺在地上的言枫和言雨。
言雨双眸紧闭。
言枫浑身是血,还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言武。
言武俯身,拍了拍言枫的脸,在他耳边幽幽说到,“那村姑有点道行,你该信她的。”
取走言枫身上所有贵重物件,言武解下拉车的马,扬鞭远去,消失在雨中。
原本就被打晕捆好放在马车里的姚威,脖子上被扎了个血洞,鲜血从车上滴落,连成一条殷红的线。
……
午时将至,苏凉进厨房,看到言雨洗好的衣服还在盆子里,就端起来回到房间,找了根棍子支起来晾着。
听到白小虎在外面喊她,苏凉出门就见他神色焦急,“我家猪栏坏了,猪跑了,你们见到了吗?”
苏凉摇头,“没有。”
白小虎跺了跺脚,转身跑进风雨之中。
苏凉知道一头养了大半年的猪对贫寒农家有多重要,但她对苏家村各处都不了解,风大雨急,出去也帮不上忙。
等苏凉把做好的一锅疙瘩汤盛在盆子里,端到宁靖面前,他眉头微微蹙起,“这是什么?”
苏凉一边吃,一边看着窗外,不知道白小虎家有没有找到猪。
宁靖舀了一勺到碗里,尝了尝,面疙瘩筋道,蔬菜和瘦肉都被切成细细的丝,煮得恰到好处,热腾腾的,米醋的酸,胡椒的麻,交织在一起,美味又舒服,尤其适合这寒凉的风雨天吃。
等苏凉放下勺子,宁靖把最后一点盛进自己碗里,就见白小虎出现在院门外。
“小虎,找到猪了吗?”苏凉提高声音问。
“找到了!宁嫂子,你家亲戚出事了!”白小虎大声吆喝着,身后出现一群人,抬着木板,呼啦啦涌进了院子里。
苏凉神色一凝,快步出门,就见浑身是血的言家兄妹被村民放在了屋檐下。
昨日白小虎见过言雨,当时苏凉随口说,那是宁靖的亲戚。
苏凉并不怀疑宁靖对于言枫有血光之灾的判断。
但她和宁靖当时都猜测,言枫不是要死了,而是要杀人。他应该会把差点糟蹋了言雨的黄公子做掉,这不难。
因此,苏凉只是出言提醒了一句。却没想到,他们兄妹这么快就出了事。
见言雨身上没有伤口,苏凉俯身查看,发现她脖颈的红痕,心中一沉!
“她死了吗?”白小虎脸色发白。
话音未落,言雨身子微颤,咳嗽起来。
苏凉松了一口气。
怪不得宁靖只看出言枫眉心有黑雾,言雨却没有。
这一劫,就是言枫的。
他快不行了,但还有微弱的呼吸。
“劳烦各位帮忙把他抬进屋。”苏凉指了一下自己的房间。
虽然言枫有点讨厌,但也不至于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