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苏青在一名小厮的搀扶下来到竹溪院主屋。
昨晚轮值在屋外的丫鬟赶紧起身问好:“苏青哥哥,你这么早过来有事?”
“我来接主子上朝啊!”
“可是,少爷昨夜没回夫人屋里睡,你没跟少爷在一起吗?”
苏儒丰有时候会因处理公文等原因直接睡在书房,因此从柳蓁到下面丫鬟都对他的夜不归宿习以为常。
苏青听守值丫鬟这么一问,顿时大感不妙!
他昨晚扭伤脚,忙着找大夫诊治。大夫来看,说他只是扭伤,将养数日便好,给开了几幅活血化瘀的外伤药涂敷。
苏青那时疼的厉害,想着主子跟小烛讲完话就能回屋休息,便偷了个懒没再过去查看。
想不到,一偷懒就出岔子!
苏青心急火燎地指挥小厮架着他往苏儒丰书房赶。
结果,脚还没跨进院门,忽闻一声尖啸之音直冲云霄!
糟糕!
真出大事了!
时间倒回一刻钟前。
红袖是苏儒丰书房的专职洒扫丫鬟。
由于主子有上朝前早读的习惯,所以她每天都会赶在寅时过半前后把书房打扫一遍。
今日,红袖如往常一般挑着灯笼走入书房,先是被地当间一本歪倒的书籍吸去了注意。
她捡起来一看,这不是主子的珍藏吗?怎么扔地上了?
再借着弱弱的光线往里看去,只见满地书册,横七竖八散落各处。
红袖大吃一惊,莫不是她家少爷的书房遭了贼吧?
她赶紧把靠近书案一侧的油灯全部点亮,随即环视左右,除了个别地方有凌乱的痕迹,其他都挺正常的。
红袖寻不出怪异,只好先俯身将书册挨个捡起,细看封皮才发现,掉在地上这些全都是之前堆放在罗汉床上的。
书房中设床,原是为了主人读书疲倦时小憩之用,但因为苏儒丰藏书太多,书架和案几上实在放不下,便把其中一部分挪到床内安置。
反正罗汉床宽裕,内侧放书,外侧睡人,井井有条,互不干扰。
可是,这些书好端端的怎么就四散飞扬了呢?
红袖嘀咕着,理好一摞,准备重新放回床上。
刚走出两步,就发现怪事,前方灯盏照不到的昏暗处,黑影起伏,浅鼾断续,分明是有人正在酣睡的情形!
这个时辰,主子早就起身更衣了,哪来的人啊?
红袖悄悄把手中书册放好,大着胆子走过去,使灯笼一照,眼前景象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她完全控制不住,“啊”地尖叫起来。
这叫声,就是方才苏青在外头听到的那一句。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房中。
红袖的灯笼掉在地上,人也跌在地上,叫完了,吓呆了,见到苏青如见救星,一路爬到他脚下。
“怎么回事?”苏青喘着粗气,满头大汗。
“主子他……”
“主子怎么了?”不会吧?他平生就偷了这么一次懒,主子就遭遇不测了?
苏青肝胆俱裂,甩开她的手,疯了一样扑向罗汉床,然后——
视线定格!
这是……什么情况???
苏儒丰披头散发地醒来,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一道刺耳的嚎叫,简直振聋发聩!
头痛,身体也痛!
他支着脑袋坐起来,看见自己的贴身小厮傻呆呆地跪坐在地,不悦道:“苏青,什么时辰了?”
苏青犹如痴傻了一般,不答话,只那眼神一颤一颤的,一会儿落到他脸上,一会儿落到他身后。
苏儒丰随着他的目光稍一侧身,随即也愣住!
片刻后,呼地转回来:“怎么回事?”
“奴才……不知啊!”苏青欲哭无泪。
“不知?你不是跟前伺候的吗?怎会不知?”苏儒丰迅速低头查看自己的衣饰,又去看小烛的,还算……
齐整!
“这件事谁都不许说出去!”
他从牙缝儿里挤出这几个字,还没想好下一步怎么处置,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几个奴仆登时跪下:“夫人!”
来人正是柳蓁和她的几个侍奉丫鬟。
早先苏青去主屋找他家主子时,柳蓁就醒了。
后来苏青又火烧屁股似的离开,留下一连串疑点,柳蓁不放心,唤来值守丫鬟仔细询问一番,大约推测出昨个儿一夜苏儒丰身边都没人,心下就有些急了,赶紧招呼夏荷和外间候着的过来看看。
“夫君,你昨晚……”原本充满关切的话语,在看到他身后躺着的人时,戛然而止。
柳蓁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眸,一下子往后倒去。
几个丫鬟乱作一团,扶的扶搀的搀,其中一个还大喊:“啊——!!!不得了了,夫人流血了!”
这下子,中丞府可炸锅了!
正堂中央摆了三把太师椅,原先是两把的,这不少夫人差点小产的消息传入宰相府了么,左相大人怒而发威大驾光临,苏彦赶紧叫人多摆了一把。
在主位左右两边站满了苏家各房的主子们,再往下是事件相关的奴仆和柳仕元带来的家丁,靠门的位置则挤满了苏家主子的亲随。
黑压压一屋子人。
小烛叫人绑着,跪在中间。
从清醒到现在,她一直处于过街老鼠的境地,逢人便被骂一顿,有人说她忘恩负义,有人说她恬不知耻,有人说她心术不正,有人说她口蜜腹剑……
她甚至都怀疑,是不是有另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侵占了她的身体,趁她神智不清时犯下诸多坏事,不然怎么来解释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呢?
“你叫小烛?”苏彦对后院小婢很少留心,要不是管家提醒,他根本就不知道跪着的是谁。
“奴婢叩见中丞老爷。”小烛身体受锢,做不出其他动作,直接磕了个头。
苏彦轻蔑瞟过。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差不多都听明白了。
这个小烛是儿媳的陪嫁丫鬟,据说深得儿媳宠爱,一度还想为她开脸。不料这丫头嘴上说着不愿,竟在背地里勾引儒儿,昨个儿还叫儿媳捉奸在床,险酿惨剧,着实可恨!
对付这种淫邪贱婢,就该一棒打死,真不知道左相大人还要审个什么劲儿!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奴婢!”苏彦不想同她啰嗦,一股脑儿地罗列出各项罪行:“仗着主子对你的宠信,飞扬跋扈胆大包天;妄图麻雀变凤凰,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使尽心机手段!如此不忠不义不知廉耻,这是一个奴婢该做的吗?”
罪状太多,串联起来便能勾勒出大概的样子。
昨日,小烛是在柴房里清醒过来的。外头闹哄哄,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听门外路过的闲散几句全都是在骂她。
再结合她晕倒前的记忆,所谓不知廉耻,麻雀变凤凰之词就很容易理解了。
苏儒丰!
为什么要害她!
小烛张口欲为自己辩解。
苏彦厉声怒喝:“大胆奴婢!还敢狡辩?拖下去……”
“你可有话想说?”柳仕元突然开口打断他。
苏彦看了左相大人一眼,心里委屈地抗议:不说好只旁观不出声的吗?
小烛感激柳仕元能在这个节骨眼儿还给她申辩的机会,连磕三头,才说:“回相爷,奴婢什么都没做!一切皆因秘书丞大人的构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