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了系统建议后, 唐宁感觉自己像个压抑多年终于叛逆一回的小孩。
系统说的那些方案听来真啊,对所有人都,除了让邵明缊不。
可唯独让邵明缊不这一不行。
他不想再伤害那个人。
【现在副本最后一天, 你沉睡了天,如果你不选择章耘, 没有人可以阻止你身上的转化。】系统冷冰冰道。
唐宁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做的决定否正确, 卡牌游戏就他的人,没有攻略,没有挂, 做的每一个选择付出的代价都由他自己来承担。
【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了,金斧头, 银斧头,铜斧头, 从来都不二选一。】
不论他选的对不对, 这都他选择的人。
唐宁不再管系统的话, 他小翼翼拿了桌上碎片中的一块珊瑚玉, 这块玉一直和他被困在神像中, 他记朱道长说过, 当初就因为这块珊瑚玉, 章耘被炼制后才出现了一小问题,这块玉让章耘的左胸口有了一个漏洞。
唐宁握着这块玉,想要开始唱歌, 在他即将开口的那一刻, 忽发现他在这个副本的几次使用技能似乎都凭借本能随意歌唱。
如果这一次选错了,那这应该他人中最后一次唱歌的机会了吧?
最后一次,听来比第一次还要郑重的一个词呀, 像这一切过往都拉下了帷幕,唐宁忽想了妈妈还在世时的日子,那时他每天过都很开,遇到烦事就找妈妈倾诉,考试考糟了,公交车差了一步没赶到,饭卡掉了......
夏天停电的晚上,妈妈拿着扇子坐在床头帮他扇风,直到他入睡了,那缕清凉的风还在他的梦中。
他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长长久久下,久到他即使七八岁了,牙齿都掉了,带着假牙的妈妈还会在百岁寿宴上喊他“宁宁”。
他已经很久很久都不想当初的事情了,越想到过往,就越渴望被爱,他们那个时候一听的一首歌歌词大概什么?
当我必须像个完美的小孩满足所有人的期待/你却像格欣赏我犯错犯傻的模样/这不完美的我/你总当作宝贝。
他哼唱着这首歌的旋律,握住珊瑚玉从供桌上倒了下,供桌不高,但整个人直直落地的瞬间还痛,脆弱的鱼尾跌在了粗糙的地面,他唱出的歌声也跟着颤抖了一下。
世界一片寂静,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歌声。
荒废残破的庙宇像末日的角落,唐宁用手肘在地上匍匐前进,他也想用鱼尾像蛇一样游走,但新的鱼尾难以被他熟练掌控,只能勉强配合一下上半身的前行,娇嫩的鱼尾被粗粝的地面割破,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时间的流逝让唐宁分不清快慢,痛苦漫长的,歌声又短暂的,这条路似乎长到看不清尽头,但实际上一下子就到了头。
他爬到了章耘身旁,章耘现在的模样真的很凄惨,眼眶空『荡』『荡』,嘴巴血肉模糊,手指见了森森白骨,那鱼鳞病的肌肤再一次出现。
这张可怕的脸定格在了沉醉的神情,祂也融进了歌声的情景中,每个人听到一首歌后想到的画面都不同的。
祂的父母很早就病逝了。
章耘想到的从小到大都爱护着祂的两位老人。
但祂亲手杀了这两位老人。
痛苦盖过了对歌声的沉醉,那张不容易静下来的面容一下子变狰狞,唐宁轻轻哼唱着那首歌的旋律,将珊瑚玉放在了章耘的左胸口。
章耘“看”向了唐宁,空『荡』『荡』的眼眶格诡异。
唐宁记自己看河神的回忆时,那位哑巴婆婆虽不能发出声音,但在她虔诚许愿的时候,神能听到她内的声音。
于唐宁闭上眼,在内一字一句道:“章耘,你的爷爷『奶』『奶』朱弘杀害的。”
夕阳余晖从天穹洒落下,照进了章耘空洞的眼眶,光线的变幻在那一刻像在祂的眼底升腾一簇微弱的火光。
无数画面在祂的眼前闪过,有些记忆他成为祂后自己封锁来的,祂还凡人时无法看到自己失意识的画面,成为半神后又刻意回避了那段痛苦的记忆,直到唐宁亲口戳破那层谎言,无数痛苦的记忆被祂翻找了一遍,确实没有任何一段记忆祂杀害了祂的亲人。
在翻找那些记忆时,除了那些翻尸捣鼓的怨气,祂还找到了一个连带着被祂的痛苦隐藏来的画面——
那一张被金光笼罩住的面容。
在那日祂差亲手杀害亲人的夜晚,那道宛若神灵一般的金『色』身影忽出现,温柔又温暖地阻止了祂,祂努力想要看这个人的脸,在祂竭尽全力的回忆之下,那张面容终于渐渐变清晰,唐宁的模样。
所有的记忆都被串联在了一。
祂确实不河神恶的化身,祂之所以能在死后成为半神,那晚唐宁将信仰给了祂。
现在,祂的神灵在对祂虔诚许愿:“我珊瑚玉献给你,希望你能到安息。”
章耘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那块放在胸口的珊瑚玉。
那晚在瓮中捉鳖时,祂唐宁送给祂的珊瑚玉放在了左胸口的位置,那脏存在的地方。
祂被剜双眼,削指,挑断脚筋,刺破脏,化为厉鬼,一身皮血骨肉皆冰冷怨气,唯独已经空无一物的胸腔里留着一丝暖意,这暖意太过飘渺,像一缕抓不住的烟雾,让祂求不饱受折磨。
如今这块珊瑚玉终于落在了祂的上,沉甸甸的,带着祂能感受到的这个世界最后一丝的暖意,陷入了长眠。
结束了吗?
唐宁呆呆看着章耘,冥冥中他感觉到对方似乎真的消失了。
唱歌的时间在这一刻结束,唐宁无力地瘫倒在地上,刚刚他做的事情他在论坛看到过的一个超度厉鬼的方案,只要化解厉鬼中的仇怨,就能让厉鬼安息。
没想到真的能成功。
唐宁平躺在地上,累到极致的他微微喘着气,他看到一道高大的黑影朝他游来,鳞片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那道半人半鱼投『射』下的阴影将唐宁完全笼罩,唐宁虚弱地抬眼,看到了俯视着他的邵明缊。
漆黑的鳞片在祂的脸上,伪装的眼镜早已不翼飞,祂的下半部分和巨蟒一样的鱼尾,因为刚才的打斗,祂的鱼尾伤痕累累,这让邵明缊看来更加骇人,比神像还要狰狞可怖。
邵明缊将体力不支的唐宁抱了来,一只手搂住唐宁的腰,一只手捞唐宁脆弱的鱼尾,银白『色』的鱼尾软软地垂滑下来,上面到处都细小的伤口,有鲜血汩汩流出,夕阳的光线洒在漂亮的鱼尾上,像有撒了金粉的泉水在上面流动。
他低下头,深深嗅了一下唐宁身上的气息。
唐宁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他闻到的邵明缊那独有的异香,蒸腾着氤氲开来,像云雾在翻涌,要化为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香。
唐宁张开唇,像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呼吸着邵明缊身上的异香,悠悠长长的缠绵香气,朦胧了邵明缊身上危险的气息,让唐宁非但不惧怕这个状态的邵明缊,甚至还觉对方的身躯充满了吸引力,连那一似有若无的危机都变成了游走在神经上的刺激。
摇摇欲坠的血珠从邵明缊雪山一样连绵的肌肉线条上滑落,唐宁伸出舌尖,接住了那滴血,他的脑海一片嗡鸣,血香溢,他像痴了一般在邵明缊的臂弯喘息着,那鱼尾难耐地颤抖着,每片鱼鳞都在渴望着水......
那银『色』病态的鱼尾贴在了漆黑如墨的鱼尾上,两种『色』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唐宁蹙眉,呼吸略微不稳,粗糙的鳞片,散发出浓烈异香的血珠。
他能感受到有一股能量从邵明缊的身上传递过来,那股奇妙力量在改造着他的身体,尾巴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手背上传来了酥麻的痒意,似乎下一秒,新的鳞片就要覆盖住他的肌肤。
这就系统说的彻底同化吗?
沉浸在氤氲异香中的唐宁忽清醒了一瞬,他看清了邵明缊的面容。
夕阳的光没有什么温度的,带着阳光即将燃尽的凉薄感照在了邵明缊的脸上,邵明缊深邃的黑眸一眨不眨注视着他,像一面深潭倒影出了唐宁此刻的模样。
纯洁柔软的白发,浮现病态嫣红的脸。
白发?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白发?
唐宁呆呆地看向自己的双手,看到上面了流光溢彩的银『色』鳞片——
不、不......
“邵明缊。”唐宁发出了一声泣音,失神的琉璃『色』双眸噙满泪水,他死死揪住了这个人的衣角,怕到往这个人怀里钻。
不!他不想被彻底同化!他不想留在这里!!!
唐宁之前做出的决定先让章耘安息,再求邵明缊放过他,毕竟他的声音有卡牌加持,很容易就能让人听信他的话,且邵明缊对他一直都很,只没想到邵明缊身上的香味实在太闻了,让他的思维一瞬间陷入了混沌,竟忘记了原本想要的计划。
没系,没系,他的手还没有完全异化,他现在还来及!
唐宁攀附着邵明缊的肩头,他拼命问道:“我掉下河里的时候,救我的那个人你对不对?”
泪水模糊了视线,唐宁每说一句话都要吸入那浓烈的异香,香到他的每一片鳞片都在翕张。
“我洗澡的时候,隔着帘子看我的人也你,你在帮我赶走小鬼对不对?”
理智想要逃离,身体却沉溺在邵明缊的怀抱,他的脸上湿润一塌糊涂,都绝望的眼泪。
“我在睡觉的时候,你躺在我身边守着我对不对?”
邵明缊看着他。
“你再救救我不?”唐宁哭浑身发颤,他搂住了邵明缊的脖子,一声又一声道:“你救救我,你放过我,不?”
深邃的黑眸深深地望着他,那浓烈的香味似乎化为的黑云挤压在狭长的眼里,唐宁看到了邵明缊眼里的波动,他将自己的声音优势发挥到了极致,用哭腔诉说:“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我的电影很快就要拍完了,我有一笔很丰厚的报酬,我想要买房,我想要吃蛋糕......”
唐宁无助地看着他的双手上长出了一片片鱼鳞,他颤抖着声线轻声道:“我家里还有一只小猫,它叫开,开在等我回家......”
水珠从邵明缊高挺的鼻梁上滑落,祂低下头,用那冰冷的唇吻上唐宁,堵住了他极具煽动『性』的声音。
他们的唇紧贴在一。
唐宁的睫羽剧烈颤动了一下,剔透的眸子濒临破碎,他呼吸到全部浓烈的异香,要溺死他的香味,似乎在深蓝『色』的水面开出了无数芬芳馥郁的花,连绵成一片,香到险恶。
他还想要再用声音蛊『惑』邵明缊,可在这个吻中,他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微微出尖锐指甲的手在邵明缊的胸膛上抓出长长的红痕。
不。
香......
那薄唇温柔地吻他的眼泪,低声道:“如果我放了你,那又有谁来救救我?”
祂等实在太久太久了,等到鱼虾贝壳都化为了尘埃,祂才等到了唐宁。
祂不想放手。
连绵的香气再次笼罩住了怀中的伴侣,为对方编织了一场『迷』离美的梦境。
......
银白『色』的鱼尾沉浸了冰冷的水中,柔纱一般的尾鳍在水中漾开一层层涟漪。
像白『色』的婚纱。
邵明缊抱着唐宁步入水中,有些痴『迷』地望着唐宁的鱼尾,祂见过这种东西,祂在河里能看到桥上人们的变迁,今年新结婚的人穿着的就这种白『色』的裙子。
祂现在不抱着唐宁举行着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从今往后,他们将会一活在这里。
永远永远在一。
泡泡在水面上冒出,每一个泡泡下,都有一条鱼在张嘴,它们一齐说道:
“新娘子,真漂亮,河神很满意。”
“新娘子,真纯洁,河神很满意。”
“新娘子,真善良,河神很满意。”
千千万万道声音汇聚在一,从河面上层层叠叠传来,“新娘子,快下来,快与我喜结连理,快与我平摊罪孽。”
“新娘子,快下来,快与我蒂荣华,快与我共赴黄泉。”
熟悉的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唐宁甚至分不清真的有鱼在说话,还他自己的臆想,他有些神经质地抓住邵明缊的手臂,仓皇失措地望着这条暗『潮』汹涌的河流,看着冰冷的河水吞噬了他大半的尾巴。
他像在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彻骨的寒意让他再次从头晕目眩的香气中清醒过来,他宁愿自己不要醒来,这样就可以不用再面对这一切。
不,他不能就这样放弃......
“邵明缊,邵明缊。”唐宁蹙眉,愉悦和痛苦交织在那张本该纯白无暇的脸上,他像谙世事的稚子堕入了光怪陆离的漩涡中。
“救救我。”他小声啜泣道:“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这里的人,我不喜欢这条河......”
邵明缊抱着无力挣扎的唐宁往下沉,这条河流淌着自古流传下来的恶意和怨念,都来自这条河附近的人,譬如丈夫出轨为了第者杀害妻子、将尸体困了石头扔河里,譬如重男轻女将女婴扔了下,譬如为了不赡养老人老人沉河......
这条河怨念的集合体,如果没有人压制,恶意将会肆意蔓延,滋出无数鬼怪,这些天祂一直在做的事情就压制着这条河,就如同很久以前,祂身为这个地方的守护神,一直在镇压着这条河流。
如今的祂不在意这个镇子的死活。
但祂想将唐宁留下来,祂不想将唐宁留在一个死镇。
想到他们的以后,邵明缊忍不住笑了来,他低下头吻了吻怀中人泛红的眼角,亲啄过脸上的泪珠,再堵住了那不断说着让他软话语的唇。
唐宁睁大了眼,冰冷的河水漫上了他的腰,漂亮的银『色』鱼尾忽甩动了来,掀了一连串的水花,唐宁不再抓着邵明缊,他试图抠掉自己手背上的鳞片。
见到这一幕,邵明缊的神情微变,祂抓住了唐宁伤害自己的手,那从容不迫的神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宁听到了这个问题,未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因为我爱你。”邵明缊深情道。
熟悉的话,他像听谁说过,可被香味熏到『迷』糊的大脑已经想不来那究竟谁说过的话了,他说出了似曾相识的回答:“爱不这样的......”
那放在邵明缊身上的双手颤抖越来越厉害,唐宁颤声道:“爱一个人,应该要让他开。”
邵明缊垂眸望着唐宁,看着唐宁脸上的追忆,明明在和他说话,那种神情却像想了人。
祂从水中拾了一枚贝壳放在唐宁的手中,在唐宁茫湿润的注视下,邵明缊柔声道:“你想离开这里?”
唐宁的睫羽一颤,一滴泪珠滚落下,在泛粉的肌肤上留下湿漉漉的痕迹,被泪水洗过的眼睛燃了亮光,那新的希望,他全神贯注仰望着邵明缊,像望着主宰自己的神灵。
祂看着唐宁,声音温柔到带着一种蛊『惑』人的力量,“那你就朝我许愿吧。”
那枚贝壳放在了唐宁颤抖的掌。
杯筊在更久远之前的前身就贝壳,将贝壳投掷出,根据它的正反面判断凶吉,贝壳正面朝上,代表神灵应允。
唐宁发软的手死死抓住了这枚贝壳,像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他不知道邵明缊说那样温柔,实则在欺骗他。
因为朝河神许愿需要付出代价,无论唐宁许下什么,邵明缊都可以趁机更深层次污染唐宁。
且现在唐宁的内太过抗拒,转化来会让唐宁很痛苦,不如找个像安慰剂一样的方法,像哄孩子一样哄哄唐宁,也只能哄一哄,不能真的放对方走。
邵明缊抱着唐宁往下沉,在冰冷的河水即将淹至脖颈的那一刻,祂看到那着银『色』鳞片的手将贝壳朝上抛。
雪白的贝壳在迟暮的夕阳中翻转。
祂从前也在黑暗中看着唐宁将那枚古钱抛掷出,听那动听的声音呼唤着祂。
祂听到唐宁颤抖着说:“我希望河神平安喜乐,顺遂无虞,皆所愿。”
强烈的情感都浓缩在字里行间——
那位没有被对待的小公子,今要开呀。
那位没有被对待的神灵,今要开呀。
那位偷偷救他偷偷守护着他的人鱼王子,今要开呀。
河水漫过唐宁的口鼻,吞噬了他的眼泪,也淹没了他的思绪,里头冰冷又绝望,像有什么软弱无用的情绪决了堤。
他知道自己又选错了。
他应该求邵明缊放过他的......
可在真的要许下那个愿望时,邵明缊气息不稳的话似乎在他耳边回响着——
“如果我放了你,那又有谁来救救我?”
啊,那又有谁能救邵明缊呢?邵明缊一直在救他,对他那么,在久远的以前,邵明缊也同样救了那么多供奉着祂的人,却因为愿望被祭司伤害,在祂沉进河里时,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为祂说过话。
如果他也向河神许愿逃跑。
那他和当初那些人似乎也没什么区。
他不想再用愿望伤害河神了,这条河实在太冷,一个人呆在下面会很难受,也许两个人在一会多。
唐宁闭上眼,一滴泪从泛红的眼尾滑落,他的像也在跟着一一往下沉,沉进了冰冷的河水中,他放弃了一切的抵抗,等待着最后转化的来临。
后,他听到了熟悉的机械音。
【滴——玩家已安全存活七天,恭喜玩家成功通副本“度假”!】
—— “世人求神拜佛,求的无非钱权『色』命名。”
——“你如果有什么愿望,现在就可以许下。”
——“河神一定会实现你的愿。”
——“我希望河神平安喜乐,顺遂无虞,皆所愿。”
反面朝上的贝壳漂浮在水面上。
河神拒绝了他的愿望。
祂希望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