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旭尧看着她半晌没有说话。
这样的反应，让看似淡定的何莹，心里揪成了一团。
她心头苦笑：果然还是奢求太多了么？竟然会想着和厉家的少爷说这样的话。
纤细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想要以此来卸下自己此刻面对着这样淡漠眼神的紧张。
没错，此刻的她是紧张的。
从未有过的紧张。
哪怕这样的结果本就是预料之内的，在真正经历之时，也无法做到预设中的淡定。
“要跟我合作，单单只是放松老爷子的警惕还远远不够。”不知过了多久，厉旭尧出了声，“这场赌注里玩的是命，若是没有做好准备，我可以当作你今天的这些话没有说过。”
他没有说要跟厉老告发，也没有拒绝，只是很平静地告诉了她，可能会失去些什么，可能会面临着什么。
可她的这条命本就是悬在刀刃上，随时都可能会没了。
用这样的一条命，来为自己的未来赌一次，拼搏一次，好像并不亏。
“五少爷，我在提出这份合作之前，就已经考虑过了各种后果，就算输了，那也是做错了选择，最后也不过是一个死罢了。而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如果最后，未到结果之时，便已经丢了命，那也是我的宿命，跟你无关，跟任何人都无关。可如果运气好，最后我们赢了，我能够有后半生的自由，也算是值了。”
出身在这样的家族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也有太多的言不由衷。
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开心就笑，难过就哭，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都是一种奢望。
从小到大，从未有过自己的思想，就跟个模板似的活了这么大。
可她也是个人，也有自己想要的。
厉旭尧：“需要做什么，我会告诉你。至于其他的，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来吧。”
说出这番话，就预示着，这场看似有些荒唐的合作，达成了。
老爷子始终都会安排一个未婚妻在身边，与其换一个对方的眼线，还不如就用眼前这个。
至少，目前看上去，他是识趣。
这份识趣里面有几分真，几分假，暂且不得而知，那就再看看吧。
“那个……厉老希望我可以留下来。”何莹知道厉五少不喜欢她，可既然两人现在是各取所需的合作关系，有些话就该明说，“我觉得，为了赢取他的信任，我也应该留下。
“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你不喜欢的事，或者你可以大概跟我说一下，你不喜欢我做些什么。为了合作能够进行下去，我会记住，尽量不做惹你不快之事。”
“旁边的那间屋子，我会让人收拾出来。”厉旭尧简言道，“我的房间，若非必要，你不要进，也不要靠我太近。如果需要逢场作戏之时，我会给你信号。”
何莹：“好。”
她默了几秒：“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你原先的伤口裂开了，晚些时候，我会过来给你换药。”
厉旭尧：“嗯。”
许是这次身体亏损得厉害，没多大一会儿，厉旭尧就睡着了。
“你，叫什么名字？”
“厉旭尧。”
“那我唤你阿尧可好？”
“好。”
“阿尧，你长得真好看。”
“你也好看。”
“阿尧，我难受，你帮帮我，好不好？”
“怎……么帮？”
“阿尧，热——”
“我将空调开低些。”
“阿尧——”
“……”
厉旭尧倏忽睁开眼，呆呆望着天花板许久。
已经接连两次做同一个梦了。
梦中，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声音，没有画面。
那个男人的声音，是他自己。
一声声甜糯地唤着他阿尧的女子是谁？
又为什么会连着做这样一个梦？
……
很快，厉家五少爷定下未婚妻一事，传遍了欧洲的上层家族。
当初与赫莉家族之事，是对方主动送上门来，厉老并不没有认可，是以并未公开，只有少数的人知晓。
如今这般大公开，可是相当于公开承认了这位何小姐的身份。
对此事态的发展，两人都有着心照不宣。
厉旭尧伤好了些许，便由厉老安排进了集团。
而身为准五少夫人，必定少不了一些场合。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的照片登入了欧洲各类报纸的头版。
而远在一处清幽庄园的岚小宝，正盯着报纸里的两个人看。
他一张小脸上，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孩子该有的阴沉。
厉叔叔自从回了厉家之后就没有再传出任何的消息，这会儿消息传得遍地都是，却是这样的消息。
照片中，他看着身旁的女子，表情并没有不乐意。
就算他想为其找理由，都找不到。
原以为，他是不一样的。
终归还是跟那些人一样的。
当傅霄记录完新一轮的数据出来时，看到的便是小家伙拿着一份报纸在发呆。
“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说着，便凑了过去。
看清了报纸上的内容，他心下了然。
“小宝贝这是在为了自己信错了人而伤心么？”伸手摸了你小家伙的头。
“我不伤心！”岚小宝咬着牙说。
“是是是……”傅霄顺着他，“我们宝贝不上心，就是生气。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三天后，你家公主就会出现在你面前，到时候叔叔也解脱了，我潜进厉家，帮你揍一顿他，给你出气好不好？”
岚小宝狐疑地望着他，而后如往常一般，毫不客气地拆穿了他：“你是自己想揍吧？不要拿我当借口。”
每次妈妈被欺负了，那作恶之人，总是会出现莫名的问题。
爷爷是断然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如此行事风格，准是傅叔叔无异了。
傅霄挑眉：“难道你不想揍？”
“想。”岚小宝果断地说，“我会自己去揍……别忘记，我要是真认真起来，你打不过我。连我都打不过，怎么可能会是厉叔叔的对手？”
倒不是他要诚心打击傅霄，而是这就是事实。
以他手里的资料来看，厉旭尧的身手并不弱。
傅霄轻呵了一声，而后敲了敲他的小脑袋：“武力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别忘了，你傅叔叔我擅长的是什么。
“打架厉害又怎样？还不是一包药就能放倒？没了战斗力，还怎么厉害？”
“你……卑鄙！”岚小宝气鼓鼓地说，“你这是胜之不武。”
傅霄捏了捏他的脸，好笑道：“还跟我讨教其武术精神了？我问你，你学武功的初衷是什么？”
“保护公主。”岚小宝想都没想，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好巧，我学医术和毒术，跟你的目的一样。”傅霄说，“所以我们都是一类的人，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正经的打架也好，用药将人放倒也好，最后的目的，都是为了保护想保护之人，不是么？既是如此，那又何须分得那么的清楚？”
岚小宝望着他，愣愣的。
他觉得，这话，好像是有几分道理的。
“所以啊，小宝贝，不管用什么样的招数，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是好招。”傅霄揉了揉他的脑袋，“懂了吗？”
岚小宝没有回答，认真地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傅霄在一盘坐下来，闭目养神。
“傅叔叔，这件事，我们先瞒着妈妈吧，等她彻底恢复了再说也不迟。”岚小宝说道。
他并不是想瞒着，毕竟迟早会知道的事，瞒也是瞒不住的。
只是现下情况特殊，他不希望这件事影响了她的治疗。
“这还用你说？”傅霄睁开眼睛，给了一个白眼，“我可不想都到最后了，还出什么幺蛾子。傅叔叔年纪大了，可经不住接连的这般劳累。
“而且你爷爷这会儿也不在，若是真出了什么纰漏，我可应付不来。”
岚小宝并不是很想听他后面的这一串长篇大论。
在司岚出来之前，他将家里所有的报纸都收了起来，让下人拿出去毁了。
他也变得比之前更加的粘人了。
司岚要看个电视，他便将人拉到一旁，说老师布置了作业，要求家长一起完成。
这段时间岚小宝请了家教回来，她是清楚的，于是并没有什么怀疑。
那些让他觉得幼稚的事情，为了拖住司岚不去做别的，他也真的是费劲了心思。
很简单的事情，要装作不会，还要不留痕迹的装，这可真是为难他了。
心里不太乐意，可看着与司岚一起完成的那些小玩意，他竟有着别样的开心。
这样的感觉很新奇，让他忽然觉得，这样无聊的幼稚之事做起来，似乎……也还不错。
接连几天都是如此。
三天后，司岚和傅霄一起从研究室走出来。
这是第一次，两人一起进去，一起出来。
傅霄一脸轻松地说：“经过不懈努力，师妹体内的病毒已经彻底清除。体内已经存在有抗体，这类病毒，不会再感染。”
岚小宝激动地跑过去抱住了司岚的大腿，仰着头，望着她：“妈妈……！”
司岚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温柔地道：“我在。”
这些日子以来，岚小宝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了下来。
他一双小手紧紧地搂住司岚的脖子，将脸埋进了她的颈间。
进到客厅，司岚问傅霄：“赫莉.珍是个什么情况？”
“身为感染源，她的体内自小便被植入了这种病毒，看似没有什么不一样，其实每个月都需要有抑制剂的压制，尽管如此，她这一生，也活不过二十五岁。”傅霄淡淡地解释。
对这个女人，他没有任何的同情，为医者的怜悯是给真正需要的人。
而很显然，这个女人，她不是。
司岚蹙眉：“没有办法清除？”
傅霄摇头：“病毒在她的体内太久，与血融为了一体，无法清除。”
“哦。”司岚说，“那等她好些了，就放了吧。”
“……”傅霄僵了下，而后半开玩笑着道，“这个女人险些要了你的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友好了？”
“友好？”司岚笑了笑，“师兄，擅长于毒的你，不会不知道，世间有些仇，并不需要亲自报。有更好的办法，何须让自己的手上沾了血呢？任务没有完成，想必她以后的日子并不好过。
“而这样的一个她，厉家还会接受吗？无论是本身的家族还是厉家，她都已经是弃子了。在这样的家族里，弃子将会面临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当一个干干净净的人，看着她堕进深渊里挣扎，可比亲手解决，要痛快得多。”
她司岚从不是仁善之人。
让她险些丢了命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简单的放过？
能够让自己手不沾血的解决问题，何乐而不为。
“……”傅霄眸光闪烁，而后应声，“行。”
相识多年，他对她，还是了解的。
看似说着恶毒的话语，实则，到底还是心里存有善念与同情心，不忍动手罢了。
哪怕曾经过得再不易，也都还保持着一丝善念。
这样的她，就跟温暖的太阳似的，照耀着身旁的每一个人。
可是师妹，你不知道的是，今日你放过她，她却不一定会懂得感恩。
来日，说不定，还会再次将刀刃对着你。
一时仁善，不过是为自己留下一个祸患罢了。
司岚没有再跟他说什么，而是问怀中的小家伙：“今天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
“……”
将小脑袋搁在司岚颈边的岚小宝，表情微微僵了僵，而后强装镇定：“今天老师没有留作业。”
“哦？”司岚惊讶，“真的？”
“嗯嗯。”岚小宝说，“我跟老师说，今天我妈妈会来，我很久没有见她了。老师上完课，跟我说，好好陪妈妈，今天不留作业了。”
司岚笑着道：“老师这么善解人意呢？”
她要是完全信了小家伙的说词就是傻了。
定是他主动跟老师说的今天不要留作业，而如此高价请来的老师，怎可能会强逼着小家伙去做作业，还不是得由着他。
岚小宝想了想，如实道：“老师确实还不错，等他明天再来，妈妈就可以见到了。”
“好。”司岚说，“小宝的老师，我是该见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