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旭尧沉默不言。
他知道老爷子的爆点在哪里,可偏偏向着那爆点去戳。
很显然,效果一如既往的好。
“问你话!”厉老爷子对这个似乎很是执着。
拐杖点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厉旭尧冷笑:“我平日里就没有叫过他哥,怎么?父亲又要因为这个打我?”
“你觉得你不该受罚?”厉老爷子沉声,一张有些皱纹的脸被一片阴婺笼罩着。
厉旭尧淡笑:“既是如此,那父亲便来吧。进到这里,我就没有打算过能完好地出去,最轻也得挨一通父亲手中的鞭子不是么?”
那熟稔的语气,像是早已经历过无数遍。
厉老爷子倒是没有被气得忘了正事,他问:“珍儿究竟在何处?”
厉旭尧:“父亲这般神通广大都不知道,我不过您手中不足为惧的一个小兵卒罢了,又如何能得知?”
厉老爷子站起身,手中杵着拐杖,一步一步向着刑架靠近。
最后,在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再问一遍,说还是不说?”
厉旭尧:“不知!”
“啪!”
坚定的话语落下,伴随着而来的是一记清脆的抽打声。
厉旭尧咬牙,一声不吭。
那一副倔强的模样,让厉老爷子更是气极。
一鞭又一鞭打在身上,厉旭尧穿的那身昂贵的衣服,破了,烂了,也被染上了鲜艳的红色。
可他从始至终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般,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要问厉旭尧疼吗?
那肯定是疼的。
毕竟,这世上,哪有人真的不怕疼。
只是这样的疼,对于厉旭尧而言,早已习惯了,也麻木了。
从小到大,被绑在这里抽的次数,数不胜数。
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
于他而言,这样的打,就像是家常便饭。
有些疼,慢慢的,就感觉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厉旭尧感觉到鞭子不再抽了,他知道,这一轮的打已经结束。
额前冷汗直冒,身上衣裳褴褛,血肉模糊,他也撑到了极限,晕了过去。
厉旭尧不知道厉老爷子是何时走的,当他再次醒来时,见到的是穿着白大褂的医生。
“五少爷,您可算是醒了。”那医生露出一丝放松的神色,“你已经烧了一天一夜,要是再不醒来,可就有性命之忧了。”
厉旭尧虚弱地道:“谢谢。”
这里有着监控,医生不敢多言。
他暗地里给了厉旭尧一个眼神,并且在替他包扎伤口之时,用了只有彼此才知的传讯方式。
而后,便快速地退了出去。
厉旭尧闭上了眼睛,整理着医生带来的信息。
他这次会主动现身,也是因为察觉到了老爷子的动向。
如果再过几天,说不定就会找到司岚所在的地方。
清除她体内的病毒正到了关键的时刻,为了不让研究受打扰,他才以身犯险回到了这里。
但尽管如此,也还是只能拖些时日,希望到时候,司岚那边已经有了结果。
而没有证据的事,老爷子顶多会关着他。
如此一来,就真的是跟外界脱离了联系。
是以,才故意激怒了老爷子,挨了这么一通打。
受伤了,只要老爷子暂时不想取他的性命,就会让人来医治。
老爷子向来自负,对自己提拔的人从不会怀疑。
这位医生看多了厉家之事,本是老爷子的心腹。
然则多年前,老爷子为了让他完全忠心,暗中对其老母亲下了手。
阴差阳错,他救下了其目前,并安排其离开了欧洲,离开了厉家的势力范围之内。
医生是个懂得感恩之人,因此,表面上还是老爷子忠心之人,背地里早已经成为了他的人。
事已至此,所发生的一切,每一步都在厉旭尧的计划之内。
他本来没有打算这么快对厉老动手,但这次,对方着实动到了他的动脉上。
多年来的筹备,早已就绪,早一些晚一些,也没有什么差别。
厉旭尧走后,岚小宝又变成了一个人。
傅叔叔和爷爷要研究妈妈身上的病毒,他连一个说话之人都没有了。
经常在花园里,一坐便是半天,直到有佣人喊吃饭,才会有反应。
妈妈如今是这个样子,厉叔叔为了能够拖时间,主动回了厉家。
那样的龙潭虎穴,回去,指不定会经受些什么。
而他,尚且年幼,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帮不了。
此时此刻,唯一能做的,好像就是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大家担心,也不能让大家分心。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渴望长大。
如果,他不是这么小就好了。
不是这么小,就可以帮得到厉叔叔。
昨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厉叔叔被绑着,被人拿着鞭子抽打得浑身是血。
他努力想要去抢夺那鞭子,却是无法做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鞭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在厉叔叔的身上。
醒来时,迷茫地望着天花板好久,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心微微抽疼着。
这样的感觉,是那样的陌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他却连一个可以说话和倾诉的人都找不到。
就这么过了几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进了岚小宝的手机里。
他接起,电话里传来一个机械的男声音:“厉先生让我转告,他如今安好,勿念。”
只说了一句话,对方就挂断了。
岚小宝拿着手机许久不曾回神。
“小家伙,想什么呢?”倏忽,耳边传来一道轻松的声音。
岚小宝稍有些僵硬地看向他:“傅叔叔,你怎么出来了?”
傅霄捏了捏他的脸,略显嫌弃地道:
“怎么一段时间没管你,瘦了这么多?脸上都没几两肉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岚小宝望着他,执着地问:“傅叔叔,你为什么会这时候出来?”
“……”傅霄狠狠捏了小家伙的脸一下,“还不能让你傅叔叔我休息休息?”
岚小宝:“不是。可是——”
“放心。”傅霄笑道,“如果不出意料的话,再过一个星期,你妈妈就能站在你的面前了。”
岚小宝眨巴着眼,然后咧开小嘴,笑了。
“怎么你一个人?”傅霄的视线在房间内飘荡着,“你厉叔叔呢?把你扔这儿不管了?”
说起这个,岚小宝小脸上的笑容当即便凝固住了。
傅霄挑眉:“不会出事了吧?”
岚小宝抿了抿唇:“厉叔叔得到消息,厉老爷子正在欧洲大肆搜查那个女人的下落,厉叔叔为了你们的研究不被打扰,回到厉家去拖延时间了。”
傅霄微蹙着眉,不知想到了什么,没有言语。
“傅叔叔,你说厉叔叔这样回去,是不是会有危险?”岚小宝担忧。
傅霄眸光闪烁,摸了摸小家伙的头:“放心吧,他到底还是厉家人,左右性命是无碍的。”
不过就是要吃一番苦头便是,这番苦头也是他应该吃的。
精心养了这几年的人就这么被拐跑了,要是什么苦头都不吃,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岚小宝虽然总是跟傅霄作对,但其实对他很是信任。
并且对他的话是深信不疑,知他不会骗自己。
在他看来,傅叔叔这么说了,那应该就是不会有大问题的。
心里的那些担忧,也因为这句不像安慰的安慰而安抚到了些许。
一连几天,厉旭尧都反反复复发着高烧,人也时而迷糊着,清醒的时候甚少。
此番情况,让厉老爷子下令将人放了出来。
回到他本来的房间,虽治疗便利了些,但自由还是没有的。
其房间门口站着保镖,除了医生护士可进出之外,其他人都不能接触。
而厉旭尧的情况,也被下面的人纷纷猜测着。
老爷子会破例让人出来,想来是病得严重了。
如此一来,厉家大少和厉家三少便开始蠢蠢欲动。
明面上云淡风轻,事不关己,暗地里,已经开始默默蚕食厉旭尧的势力。
兄弟俩不知道的是,这番动作,都在老爷子的监视之内。
但他却是没有阻止,似是放任了兄弟俩的行为。
这样一来,难免就叫他们的心大了起来,更是有些明目张胆。
周末这天晚宴,是厉家每周必有的家宴。
除了尚在病中的厉旭尧和已经嫁人的二小姐以及远在亚洲的厉星岩,其他人都到了场。
二房的位置上,只有二夫人坐着。
因为厉家唯一的一个女儿,且已经嫁了人的,是出自她。
而远在亚洲的厉星岩也是出自她。
这么一番对比下来,倒是显得有些孤零零了。
不过,她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规规矩矩地坐着,等着厉老爷子来。
有女人的地方,总是免不了口角之争。
更何况,还是同一个男人的女人们。
就跟古代皇帝的妃子们似的,每周这时候,自认为优越者,总是免不了奚落弱者。
而大夫人就自我感觉颇为良好,她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看向静默着的二夫人:
“听闻五少爷病得厉害,四少爷素来与五少爷交好,二夫人就没有替自己的儿子去看看么?”
二夫人神色淡淡,礼貌地抬眸看过去,微笑着回道:
“家主交代了,不允许人探望,若是这道禁令解除,那我自然是会去的。”
她的声音好听,人也长得好看,说话做事总是温温柔柔的。
当年,厉星岩要违背厉家的少爷们惯有的教养方式,疯了似的要进到娱乐圈。
老爷子被气得不清,将厉星岩关了起来。
后来不知道二夫人跟老爷子说了些什么,居然让他松了口,同意了。
这件事,一直都是大夫人和三夫人心里的刺。
可那件事偏偏只有老爷子和二夫人知道。
老爷子那里,她们是断然不敢打探的,岂料二夫人也是个嘴严的。
无论用了什么方法,半个字都没有套出来。
“呵——,解除?”三夫人冷哼,“二夫人怕是还活在梦里吧?你可知这五少爷这次犯了何事?”
二夫人仍还是一副淡淡的神色:
“我一妇道人家,从不过问外面之事,家主既未说,那我自然是不知道的。”
“二夫人,四少爷离家多年,也该是时候回来了吧?”大夫人忽然说。
这厉星岩一直在外面,总归是不行的。
谁知道有没有培养什么势力,还是放在眼皮底下比较让人放心。
二夫人微垂下眼睫:“应该回来之时,家主定是会叫的。这孩子野惯了,左右我是管不住的。”
三夫人:“世间哪有管不住自己孩子的母亲,怕是不愿意管吧?”
二夫人抬起头,看向三夫人,一脸的不理解:“三夫人这是何意?是在指责我教子无方吗?”
“我可没这么说——”
“没这么说,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一道洪厚的声音忽地出现,打断了三夫人的话。
听到这声音,围桌坐好的一行人,当即便起了身,皆微垂着头,以示尊敬。
厉老爷子在主位上站着,视线环视着下面的人,最后停留在三夫人的身上:
“整个厉家都知道,星岩一直是我在管教,你是在说我教子无方,还是觉得你可以来替我做这决定了?”
“父亲,母亲她就是一时口快,不是有意的。”三少爷厉明轩忙道。
“对对对……”三夫人也识趣地接话,“我就是一时没有管住自己地嘴,并没有别的意思,还望家主饶过这一回。”
厉老爷子:“既然知错,那就罚禁足一个月。”
三夫人:“是。”
经此一事,大家也便知晓了一件事——老爷子对厉星岩是不一样的。
这个认知,让大房和三房皆起了心思。
难不成这些年将厉星岩放养在外,实则是为了保护他,暗中培训他,最后将厉家交到他的手上?
而厉星岩和厉旭尧的关系众所周知的不错,他不讨老爷子喜欢,要接手厉家的可能性不太大。
老爷子是不是一开始就想好了,要将厉旭尧培养成厉星岩的得力助手。
这才将两人派去了亚洲发展?
一边给他权力大肆发展,一边又将其紧紧拽在了手里。
他们似乎越想越有这样的可能。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他们在欧洲斗得你死我活,岂不就是在为他人做嫁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