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玄京的天人合一,作为中原唯一的大国景国的京城就有些破落与寒酸,这还是源于京城最开始并不是景国的领土,他们是后来定都到这里。
南宫昌还记得,当初是自己上书,阻拦武宗不大力修建京城,原因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有私心,存着谋权篡位的心思。
每每想到此处,南宫昌就不由得嘲讽,假如他真的有谋权篡位的想法,景国早就不姓淮了,他有无数次谋权篡位的机会,但是他最后都拒绝了。
说到底还是那句话,他不在乎这个天下到底是谁当皇帝,只要百姓能够安居乐业,只要这个皇帝能尽职尽责,他就不在乎是谁做皇帝。
”做皇帝不是一件好事,每天都要想着如何宵衣旰食,如何做才能让百姓信服,让百姓安居乐业,同时又要防备着明枪暗箭!“南宫昌突然开口道。
淮云浅先是一怔,而后恭声道:”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待,一定会好好做一个好皇帝!“
”与我的期待无关,我从未想过你会成为皇帝,在我的预期里,如今的我更大的可能性是成为一个反贼!“南宫昌看着远处穿着五爪蟒袍的淮千刃。
与其说是南宫昌希望淮云浅上位,不如说是淮千刃希望淮云浅上位,为此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把自己污名为一个有野心的王爷。
于是淮冬青把他从北郡带到京城,然后又把他软禁起来,这中间他究竟做了多少事情,才能让淮云浅最终坐上皇位,连南宫昌都未必说的清楚。
几人走上前去,淮千刃脸色严肃,看着远处的棺木怔然若失,想当初虽然和南宫昌看不顺眼,但是和曹渊、李时臣这些人还是很聊得来的。
”李时臣是天底下第一糊涂蛋!“淮谦泽还有许多兵部的官员,这些时日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你准备把他埋到哪里?“南宫昌缓缓走近,淮千刃第一句话便问起李时臣的长生位。
”他乐意跟常嫂埋在一起,这也是他生前的遗愿。“南宫昌并不意外,他知道李时臣私下里与晋王的关系不错,谁让他是个老好人呢?
”这老家伙,是他逼着我不增兵给幽州,也是他写信威胁我,最后好人都是他做了,坏人都是我做了。“淮千刃第一次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来。
朝野都知道晋王殿下并不愚蠢,都知道他是个无比精明的人,否则也不会成为皇室中第一个出将入相之人。
然而他对于幽州的战略,一向是不被众大臣所理解。如果说先帝不支持李时臣,是因为他是南宫昌旧部的原因。
可淮千刃曾是军中之人,他为何也对李时臣苦苦相逼?这是兵部最不理解的地方,可更不理解的是得知幽州的战事后,淮千刃不顾自己的形象在宫城大骂。
语气之激烈,措辞之亲近,都是旁人所不明白的,朝中许多人都不理解,但是只有南宫昌这些曾经经历过相同岁月的人才明白。
”这十几年你变的不少,起初我还差点以为你是真的针对时臣。“南宫昌与他并肩而立,淮千刃闻言终是一笑,自嘲道:”没想到我还有骗过你的一天,真是不容易,不过这一次我并没有打算骗过你。“
”时臣他很清楚,对于景国来说,外面的敌人固然是心腹大患,但是我们最需要防备的,还是内部的敌人。“南宫昌说出李时臣的想法。
他不是不知道对于幽州来说,钱粮精兵都很短缺,但是他却没有要这些东西,就是因为他明白,朝廷比他更需要这些。
”他就是天底下第一号蠢货!就算没有这些人,我带着我的部下,都能肃清宇内,他以为他是谁!“淮千刃嘴上骂着李时臣,只是眼睛已经发红。
”这些年你埋下的局太多,以至于所有人都快忘了,你曾经也是行伍出身,这些人也曾是你的弟兄!“南宫昌转身走过,脸上带着释然之色。
现在他终于明白淮千刃这些年做的事了,看来自己还是没有看错人,这些年所有的疑惑一一解开,只是没想到昔日那个风风火火的小王爷,最后会变得如此深沉,说不上是好是坏。
”肃止,你是不是以为这些年我还在计较你抢过我大帅一事?“淮千刃突然开口,南宫昌的脚步停了下来,微微侧脸:”看来这些年还不足以让你了解我,我如果真的这么想,你在北郡的布局我就会拆穿你了!”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重见天日,遥想淮千刃重新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那就是许久以前的北郡一案,在那之前晋王这个名字几乎被朝野忘记。
可是自从北郡先是爆发贪腐案,先帝下令让神隐公世子彻查北郡官员,随后在查案中,南宫宿很惊奇的发现,这些人最后都指向了晋王。
再加上晋王的儿子肆意妄为,给朝野都留下一个印象,晋王居心叵测,这些年一直密谋着想要争夺皇位,这个印象也印在了南宫宿兄妹的心中。
至此,淮千刃完成了第一个转变,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野心家,让皇帝提防自己,同时又让那些争夺皇位的皇子亲近自己。
淮子乾他们以为能操控淮千刃,殊不知他们暗地里早已被淮千刃所操纵,为了回到京城,淮千刃与燕铮共同发动了北郡刺史案。
虽然南宫星的出现打乱了他的计划,但是淮冬青却没有发现,依旧按着他的设想把他软禁在京城,至此他落居京城的计划彻底实现。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千方百计想要落脚京城?”南宫星听完南宫昌的解释后,倒吸一口凉气,随后问出自己心中的疑问。
“因为时间。”南宫昌背负着双手,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深邃:“他在北郡收到的消息会很慢,哪怕是一个时间差,对他来说都是致命的。”
“如果想要搅乱一潭池水,首先你要进入池水中,假如淮千刃没有来到京城,那所有的皇子都不会注意到他,他也没有操控这些皇子的机会。”
这些年淮千刃种种所为,就是要把皇位继承权交给淮千刃,为此他付出了其他几个皇子的代价,也让朝野深深误解他。
“在他心里,他一直把自己当成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小王爷,一个能与我在朝堂上争辩,一心为国的王爷。”这是南宫昌对他的评价,同时也是李时臣写给他最后的一封信中,写下的最后一句话。
淮云浅今时今日才发现自己真的小瞧这位晋王叔了,虽然从小淮筱绫就告诉过他,他这位晋王叔其实是那一代皇室中最有能力的皇子,但是这些年他以为这个最有能力,值得是他的文治武功。
现在看来,淮冬青上位确实值得玩味,在许多方面,淮千刃显然要比他强得多,最后皇位却传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淮冬青。
“有能力的人未必要成为皇帝,这是武宗说过的一句话。”南宫昌聊起昔日的往事,朝野都以为淮冬青这个皇位得位不正,其实所有人都错了。
因为在武宗的心中,他从来没想过要传位给晋王。这一下连南宫星都糊涂了:“爹爹不是说晋王是武宗最优秀的儿子吗?为什么他又不会把皇位传给晋王?”
“因为一句话,武宗并不想让所有人知道他留下来的是一个烂摊子,也不想让淮千刃的有所作为,有伤他的盛名!”
所有人都以为如今朝廷积弊是淮冬青落下的,实际上这是从武宗时就遗留下的问题。
诸如土地兼并,以及赋税过重,这些都是武宗时穷兵黩武时留下的,南宫昌当时在前线打仗,虽然有算过朝廷的财税,但是依旧没有回到京城后觉得直观。
他记得自己攻灭三国后回京,路上饿殍遍野,百姓十室九空,所谓的武宗盛世,其实就是建立在百姓流离失所的基础上。
可是武宗已经有了攻灭三国的功绩,这样的皇帝是不许有任何不完美的,所以为了让后世子孙对他只有崇敬之情,他才决定把皇位传给平庸的淮冬青。
正是因为他的平庸,所以武宗朝留下的弊病,才会在下一朝彻底暴露出来,而那时武宗已经离世多年,没有人会怀疑这是圣明的先皇留下来的问题,后事史官也会把这个责任甩到淮冬青身上。
听到这些话,南宫星心中说不出来的感觉,真的如百姓们说的那样,做皇帝的没有一个心思不深沉的。
“可是淮冬青一朝毫无作为,所以淮千刃才会把宝压在云浅身上?”南宫星突然明白淮千刃为什么那么热衷让淮云浅继位。
想到这里,她对淮千刃的怨气又起,这一次南宫昌也没有阻拦她。
毕竟淮千刃确实是这个想法,只可惜无辜的淮云浅就这么被算计了。
不过南宫昌有句话没说出口,如果淮云浅做不了皇帝,这门婚事他一辈子都不会答应,即便被南宫星怨恨也是如此。
一个有能力的王爷或许还能凭借智慧活下来,可是一个有兵权的皇子,注定死无葬身之地。
他不想让女儿嫁给一个将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