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下的日子过得总是快的,就算是京城中的大户人家,到了正月十五左右也准备吃些清淡些的食物,清洗着胃口准备新一年的事务。
百姓们存了一年的美食,早在正月初十左右就已经消耗殆尽,余下的几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在正月十五这一天会包上几粒元宵送家人离开。
对于王侯子弟来说,过年叫做享受,但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过年就像是一把刀,狠狠宰了他们本就不富裕的家庭一刀。
正月初五那天,淮云浅下令在京城各地方放粥或是放肉,京城下的百姓们这一年过得还算舒坦,但是对于北境的百姓来说,这个年过得可就没那么有滋味了。
幽州。
幽州军民在紧张中过了一个完整的年,每天都能收到各地呈报,如无意外的话,过不了多久戎狄就会打响北境战争,届时幽州必然首当其冲。
李时臣在都督府中忙碌着,今日本是元宵佳节,但是他却没心情度过,原因自然在于昨日拓跋龙城的精锐开拔,目的地则是幽州。
今年燕然国内的情景也大有不同,以往主和的慕容言芝,这一次在朝会上失了势,国事开始由主战的慕连城操纵。
“父亲,得到燕然国内的密报,燕然也会随戎狄一道南下!”李冠军匆匆赶来,最近这些时日调配军粮,以及部署防御,让他有些分身乏术。
幽州城高墙厚,再加上有连绵大山阻隔,本是防守的好地方,倘若往年的给养按时下发,李家父子也不会这么头疼。
最主要的问题在于,往年的给养运到幽州时都是层层克扣过的,这些年幽州从十万大军开始衰减,直到现在仅仅只有三万人,这才勉强能维持运营。
就这还是李时臣早就施行屯田制后的结果,但是幽州本为三战之地,再加上往年有戎狄骑兵的袭扰,屯田制在这里施行不开。
“燕然挂帅之人是谁?”李时臣紧紧看着地图,上面标注着拓跋龙城攻城的所有可能,而在另一端,他早已标注好燕然人的进攻路径。
“老熟人,秦步海。”李冠军沉声说道,他紧紧盯着李时臣,秦步海当初败给李时臣,估计这件事他一直闷在心里。
眼下他们占据优势,秦步海恐怕会不择手段打败李时臣,如若真是如此,那才是幽州最大的隐患。
“如果是秦步海,那我们的压力倒是轻松不少。”李时臣叹了口气,父子二人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们自然明白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
只要是秦步海挂帅,那无论幽州的军士如何分配,他一定会带领大军前往李时臣所在的地方,换言之,李时臣在哪,哪里就是主攻之地。
“戎狄派了五万精锐,燕然这次带了攻城兵还有重骑兵,算下来能有将近十万人,这场仗可不好打啊!”李冠军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李时臣很清楚这场仗的胜算很少,拓跋龙城亲自挂帅,再加上秦步海也是久经沙场之人,想要骗过他们的眼睛谈何容易。
“我们的兵力还是少了些,三万人如何守得住三道城阙?”李时臣闭上眼睛,他第一次感受到无兵可用的窘境。
要是能多给他两万兵马,他有信心能够防守数月,届时只要刘存他们带兵包抄两国大军的后路,届时就能全歼。
但是上哪凭空变出这两万人?李冠军心想,要是现在能给他变出两万人,就算让他插标卖首他也认了。
将帐外,两个人影来到这里,士卒看到他们亮出的令牌一怔,而后赶忙前往将帐通报着。
“大帅,京城来人!”一句话把沉思中的李家父子唤醒,二人赶忙走出将帐,只见马车下站着一男一女,男的貌如女人,女的一身红装。
“下官李时臣拜见陛下!”李时臣微微欠身,在场的士卒们都是一愣,这个像个娘儿们一样的小白脸,就是当朝陛下?
不是都说当朝陛下曾经率兵突袭过戎狄王帐吗?看着他的脸有些不太像,但是李时臣治军森严,哪怕士卒们有疑问,也没有说出来。
“李将军多礼了,我这次前来就是来看看北境的情况!”淮云浅抖了抖披风,让出南宫星的位置来。
他们本来预定的是正月十六启程,然而南宫星却看到北境的形势不妙,于是早在十天前他们就已经启程,沿途还探访了许多李时臣的安排。
“小姐!”父子二人朝她虚拱双手,南宫家发生的事情他们都已知晓,对于南宫昌的选择,他们也没有任何意见。
“阵前不讲虚礼了,李伯伯,你的部署我都已经知晓,现在最缺的就是兵员对吧?”南宫星行事颇为干练,刚一到地方聊起事务来便是直接了当。
李时臣也没有隐瞒自己的困境,带着二人进了帅帐,沙盘上放有他们的部署。幽州城的部署有三道,第一道就是天然防线,以苟连山为地形作为第一道防守。
第二道防守在幽州前哨,这里哨所密布,早就连成一片,在这里李时臣布下少数人马,能守则守,如若不能立刻回防。
第三道防守就是幽州城,城高谷深,在灭国之战中,李时臣凭借着幽州城阻拦下燕然二十万大军南下,为南宫昌灭东海国提供了防御。
这三道防守是能凭借幽州地形做出的最优选择,即便是淮云浅在此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只是根本在于幽州城中缺少给养物资。
“苟连山我只能布下五千人马,哨所那里我布下了两千人,其余所有人马我都压给了幽州城。”当着二人的面,李时臣没有丝毫隐瞒。
“苟连山本来依靠地势,五千人马少了些,倘若布下一万人,两国就算是想要见到幽州,也要脱层皮。”淮云浅自然是知道苟连山的重要性。
但是李时臣却无奈一笑:“不可能的,我们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我手中只有三万人,其中披甲率还不足七成,如此情况我只能做如是选。”
淮云浅叹了口气:“这些年苦了幽州,我想过幽州营的条件艰苦,没想到艰苦至此。”
景国各州府的披甲率虽有不同,但是像幽州营这种不足七成的也只有这么一个特例,这都是曾经淮冬青故意打压下的结果。
“最近的孟州、沙州营的将士不能调动,朕给你挤出了三万人,六万对十五万,李将军可有胜算?”淮云浅明亮的目光盯着李时臣。
“别的不敢保证,但是有六万人,幽州起码我能守住三个月!”李时臣为将谨慎,从来不夸下海口。
他说自己能守住三个月,也许能守住的时间更长,但是他依旧做足最坏打算,倘若两国举全国之力,他也有信心拿六万人去阻拦他们三个月。
“好,老将军有如此胆魄,晚辈定当为老将军清扫一切阻碍!”淮云浅大手一挥,一只手盖到了江南道。
“我把赵伯城辛辛苦苦培养起来的江南道士卒抽调三万人,年前便开始押粮前来,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要到了,届时全凭老将军安排!”
李时臣目露疑惑,北境危局他是年节下才上奏的,听淮云浅的意思,他似乎早就有所防备。
“不用想了,是我告诉他的,如果到现在才突然调集兵马,幽州早就守不住了。”南宫星放下手中的杯盏,李时臣丝毫不意外。
南宫昌能做到的事情,他相信南宫星也能做到。南宫星见到淮云浅的话说完,这才起身看向沙盘。
“按理说如今北境刚刚解冻,冻土还未缓解,不是出兵的好时候,但是戎狄人等不及,这才与燕然商议共同出兵,这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南宫星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一刻李时臣仿佛看到了南宫昌的影子。
“什么机会?”李冠军迫不及待的问道,南宫星微微一笑,随后指向幽州城外那一大片沼泽地带,那是燕然人造出来的沼泽。
“本来那片沼泽是惧怕我们景国随手灭了燕然,这才花大气力建造出来的,而今恰好能为我们所用。”南宫星掐算着日头。
“两日内,我会在这里求得一场大雪,届时沼泽成为冻土,势必会延误他们一月左右的脚步。”南宫星的话陡然解了李时臣的燃眉之急。
然而李冠军却有些怀疑:“你真能求得一场大雪?今年打春比较早,按理说想下一场大雪没有那么容易。”
“别人做不到的事,不代表我做不到。”南宫星拍了拍手,她自然不是说的戏言,而是真的算准了会有一场大雪顷刻而至。
但是在士卒心目中,表现出一些神秘感不会有问题,这也是她出门前,南宫昌告诉她的。
“哪怕你知道自己不是神,但是也要装的像个神,这样士卒们心中就会有底,这才能悍不畏死。”
“可是这不是骗人的吗?”
“哪有什么骗不骗人?只要你算得准确,到那时装神弄鬼也会被人推崇为神,这本就是人之常情。”
“这世间哪有神,有的只是会巧用天下事的人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