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诉你,我们现在这个皇帝就是胡闹,哪有把这些大臣们都关押起来审问的道理?”酒楼中,一个大汉喝了几杯酒开始大喊大叫。
同行的人忙堵着他的嘴,最近景国上下都是白衣侍四处搜捕人的踪迹,若是他们说错什么话,被当成逆犯抓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其实大汉说的话也是景国上下人共同所想,淮云浅除了对池白远有铁证外,梅寻之犯了什么事,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风声。
如果说池白远的名声不算太好,那梅寻之可就是美誉连天,特别是京中那些读书人,弯弯绕绕谁都能说是梅寻之的门生。
这么一个大儒被抓了进去,当时就引起了朝野轰动,整个太学当天举行罢课,太学生以及京城中所有的读书人,都去宫门前跪了起来,纷纷在万民书上签字。
但这一切淮云浅都没有任何回应,于是京城中开始传言这位皇帝的阴私事,编的越离谱越有人听,还有许多读书人特意去写剧本和语录。
酒楼的雅间,微服出宫的淮云浅斟着酒,一旁的南宫星瞥了他一眼:“你还有心情出来喝酒?全京城人都闹翻天,你就一点也不害怕?”
“有什么好怕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能拦得住吗?”淮云浅兀自喝了一口,不由得自嘲着。
这可真是娘要嫁人,要不是自己的娘被迫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他也不用活的这么累,也不用没日没夜的想为她报仇。
“行,那我问你一句,眼下的局面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一意孤行下去?”南宫星白了他一眼,自己这几天都替他愁的不行,反倒是淮云浅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这可真让她有些不平衡。
“我抓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人身上没有案子,也没有抓错过一个人。”淮云浅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被南宫星夺了过来。
“就算我知道你抓的人没错,可是其他人会同意吗?你要说他们身上都有案子,可别人会听吗?”南宫星说的是眼下的舆情。
淮云浅这件事做得太过惊世骇俗,太过匪夷所思,以致于他如何解释都会让别人觉得他在找借口,即便是官方辟谣都没有人愿意听。
“听说太学生又要组织一次万民书,到时会有人死谏在宫门前。”南宫星消息灵通,说到这里她特意摇了摇淮云浅,让他重视起来。
以前只是小打小闹,倘若真有太学生在宫门前以死相逼,淮云浅作为皇帝,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以后无论他如何弥补,史书上记载他都会是暴君。
“这些人,真以为我的忍耐是无穷尽的吗?”淮云浅皱了皱眉,南宫星撑着下颌:“谁让你挡住他们的活路,要没有你把他们这些人关起来,有不少人已经放缺到地方为官,说不定有人已经在京城稳下脚步了。”
“说的也是,还是我挡住他们的晋升路径,这才惹得一身骚。”淮云浅自嘲笑了笑,只是脸上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显得落寞。
全天下没有一个人理解他,哪怕是淮千刃,奉旨回京后也和他争议了一番,觉得他这一次做的有些过了火,应当一点点的去做。
可是他看的清楚,如果想要一点点的去做,那势必会做不下去。这两派势力本来水火不容,倘若自己不快刀斩乱麻,等到他们回过神来,自己就再也没有挥刀的可能性,到那时只能是放过一些人。
“我知道你是想一次性解决所有事,但是你也要知道,这样你承受的压力会是百倍千倍,你如果只是抓了一个池白远,局势尚不会至此!”
南宫星仰着白皙的脖颈,正要往嘴里灌酒,结果酒坛就被淮云浅夺走,小脸幽怨的盯着他。
“别看我,你哥早就跟我说过,千万不要让你饮酒,你要是不服气,回去找你哥闹去!”淮云浅冲她笑着,南宫星闷哼一声,无趣的往自己嘴里扔着肉。
“眼下这件事真是难办啊!”淮云浅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南宫星白了他一眼:“活该,谁让你一下子招惹这么多人,就算是我爹爹也不敢这么做。”
淮云浅闻之则喜,立刻眨着眼睛:“这么说来,我是不是在某种程度上要赢过公爷了?”
“做梦!”南宫星深深的鄙视了他一次,淮云浅伸出手来揉了揉南宫星的头,被她不满的打了开来。
“现在回去继续面对那些老头子们的责问吧,谁说当皇帝是好差事,明明就是折寿的行当!”淮云浅发泄完自己的不满,便独自回宫了。
南宫星则是看着他离去的身影,不用多说她也知道淮云浅不会那么快回宫,他这次出宫除了来找她,一定还会去看看邢嫂还有怜儿。
又是那个不起眼的馄饨摊,邢嫂忙着下馄饨,最近的生意特别好,有不少从外地来的客人来这里歇脚,每天她买的肉和菜都多上不少。
“大嫂,一份老样子!”邢嫂循着声音,见到坐在老位置上冲她微笑的淮云浅,本想跪下来的她却被淮云浅指了指身旁,满满当当的客人正在那里大快朵颐。
“小叔今天怎么有空来了?”邢嫂麻利的做完老几样儿,有段日子没见到淮云浅,她正好有许多话想和他唠唠。
“这几天头疼,对了,怜儿呢?”淮云浅拿自己打趣,只是好奇怜儿怎么没在家,按理说这几日太学都没怎么上课,以邢嫂的性格也不会让他跑到宫门前。
“他啊,现在是长大了,翅膀硬了,跟我这个老娘过不去了!”邢嫂眼中带着落寞。
这段日子京城中闹了不少事,邢嫂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怎么注意,就想着怜儿能好好在太学读书,到时候考个功名也好,当个私塾先生也好。
可是不知怎得,怜儿突然有一天回来告诉自己,他不想继续读书了,想去从军,任凭自己怎么打骂,他就一条路走到黑。
看到邢嫂说着说着流了眼泪,淮云浅拿出一方手帕递给她,她擦了擦眼泪说道:“小叔,你说我这命苦不苦?老邢死在战场上,我就想让怜儿好好读书,不让他跟他那死老爹一样,可是怎么就这么难?”
“娘!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以为读书人就那么好吗?他们那些人活得一个比一个虚伪!”怜儿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淮云浅,他怔了一霎。
“读书人有甚不好?人家张口闭口都是仁义道德,怎么就招惹你了?大字不识几个,回头有甚出息?”邢嫂瞪着他。
“那些读书人有多虚伪娘你怎么会知道?就说我那个同窗,明明是苏州一个大地主家的子弟,天天骗人家女子不说,到头来挑拨完还不认账,逼得人家投湖自尽。
再说京城这几天的事,哪里轮得到我们说话?还是那几个大户人家的子弟怂恿着众人去宫门前闹事,结果被打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子弟,他们躲得远远的。
娘,虽说从军没多少出息,但是总比跟着这些衣冠禽兽们要强的多!”怜儿一下子说了老长一句话,连一旁的客人们都听得直叹气。
邢嫂只叹着气,这些事她不是没听别人讲过,但是也总想着自家儿子一定不会这样,还是想让他出淤泥而不染。
可这世道这样的人没有出路,以前池白远在位时,朝野上下每年有几个穷苦人家的子弟能当官?大多数都是士绅子弟出来为官。
怜儿看着淮云浅,他知道淮云浅就是当朝皇帝,有许多事他比自己更清楚。像是这一次的事情,其实有不少人是支持淮云浅的,但是声音太小被遮住了。
“怜儿长大了,嫂子你就不要总想着约束他了。”淮云浅笑着,连馄饨都没吃多少,刚一起身,白衣侍便骑马前来。
客人们看到这一幕吓得躲在桌椅下,淮云浅翻身上马说道:“嫂子,今天这碗馄饨没吃完,过些时日,朕会再来,到那时还是这老三样!”
在场的众人都吓得呆傻,谁也没有想到刚才在这里与摊主唠家常的便是当朝皇帝,特别是先前骂过皇帝的几个,更是吓得裤子全湿。
今日淮云浅特意下召开了晚朝,算起来有二十多年没开过晚朝,这一次开朝倒是新鲜。
众臣都知道淮云浅这一次开朝一定是商讨官员定罪一事,有不少大臣都打定了称病的主意。
然而当他们听说一件事后,立刻换上朝服匆匆忙忙赶往皇宫。
因为一向不参与朝事的南宫家,这一次要派人上朝了,这是从宫里传出的消息。
鼓未到三响,殿里就已经站满了该来的人,他们看到首位上依旧是淮千刃等人,心里暗骂到底是谁传的假消息。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众人立刻回过头去,只见一个女子身着南宫家世代相传的星图服走上大殿。
淮云浅不知何时已经坐在龙椅上,南宫星一步步走上前来,眼中的瞳色缓缓变为蓝色。
“今日南宫家奉旨前来,受命于天,安定万民。蠹虫满朝,还望带罪臣上朝,过往今朝,我可一一道来。”
“所以,谁先来做第一个?”南宫星深蓝的眸子扫视着群臣,满朝上下无人敢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