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侍郎吓得面如白纸,冷汗如浆。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不敢再说话,跪在地上拼命磕头,砰砰有声。
周来也跪倒在地:“陛下,张侍郎心直口快,被赵尚书所算,冲动之下口不择言,绝非有心。还望陛下恕罪!”
薛安淡淡的说:“心直口快才会说出心里话,他就是想让陛下出城吧。”
周来知道此时越抹越黑,他也知道乾帝不会当真,薛安其实也知道。
不过话题扯到这里,他已经失去先机,不宜再扯了,再扯,容易扯到蛋。
乾帝笑了笑:“周爱卿不必如此,我相信张卿是无心之语。”
礼部尚书终于得到了发挥的机会:“虽是无心,不可不罚,以免生臣子轻慢不臣之心。”
乾帝无所谓的挥挥手:“周爱卿主管刑部,你看着办吧。”
周来斟酌着说:“张侍郎驾前狂言,当受庭杖十下,罚俸一年。”
薛安没有反对,他知道乾帝心里有数,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再痛打落水狗就显得肚量不大了。
乾帝忽然道:“张卿虽已受罚,所言中也有几分道理。朕不出城,站在城墙上看看,倒是可以。那粥棚离城不远吧?”
薛安心里一沉,周来却大喜过望。他知道城外的情况,巴不得让乾帝亲眼看看乱象。本来张侍郎说错话,被薛安这个老鸭煲抓住痛脚,以为已经无望,想不到皇帝到底是向着自己的。
照顾老丈人嘛,必然的。毕竟乾帝晚上想更快乐,离不开贤妃的配合。贤妃的配合,离不开愉快的心情。
虽然还有其他妃子,但想想四分之三的占比,真以为是贤妃特别好生养吗?必然是睡的最多啊!
万叶秋跟着副捕头来到城外。城门盘查极其严密,原本在城中滞留的流民,除了像在包子铺里找到工作的那些,其余都赶到了城外。
这倒也不是朝廷不把流民当人,而是流民中有一些已经得了病,尚不能判定是否是疫病。若是在皇城中传染开来,其势不可控。
京兆尹府还是做了很多努力的,在皇城外的空地上搭起了很多的草棚子,虽然透风漏雨的,但流民毕竟不至于露宿。
一些破庙、破屋子,也临时进行了简单修缮,安置了不少流民。
正如周来所说,毕竟这里是中州的皇城,这里能做到什么样,其他地方必将差上十倍不止。
没人注意到,一群微服的人,悄悄站在了靠近流民这一侧的城墙上。几个黑影跟着混入守城士兵中,都没有人发觉。
离施粥的时间还有一会儿,人群已经黑压压的聚集在一起,恐怕有过千人了。京兆尹府的捕快们拼命的让大家排成排,但总是按住葫芦起来瓢。
三十来个捕快,还有留一半在城里维持治安。只有十几个人,要维持过千人的秩序,实在是太难了。虽然有几个户部的书办也在帮着张罗,仍然是无济于事。
更何况远处还有人在陆续赶来,草棚容纳人数有限,他们住在更远一点的破庙里。还有一些是本地农户百姓,家里粮食短缺,也跟着过来蹭粥喝。还有那些大户的仆役、罪奴们,也都被主人打发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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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数越来越多,安青月骑着马,跑东跑西,人和马都满身是汗。
几个煮粥的衙役是从离皇城最近的县城里借过来的,他们县里也有流民,也得设粥棚,所以只能借几个人过来。京兆尹府人手实在不够用,还是陈府尹亲自找吏部去借的人。
眼看硕大的粥锅开始冒出热气来,饿极了的人们情绪愈发亢奋,此时人员已经聚集了两千人左右,锅却只有五口。人们开始拥挤、插队。身体强壮的使劲往前挤,瘦弱无力的则被挤在后面,甚至挤倒在地。
周来看着这个场面,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脸上却带着沉痛的神色。
薛安不动声色,就好像什么都没关系一样。吏部尚书面色凝重,户部和礼部尚书则面有惭色,为薛安着急。
乾帝忽然道:“怎么只有京兆尹府的捕快,刑部应该帮把手的。”
周来早有准备,无奈的说:“陛下,流民中大部分身强力壮的都在城内安置了工作,包括一些散修。这样化解了部分赈灾的压力,但城内也因此人多口杂。
而且流民到此后,人口买卖兴盛,人命案也频出,我们怀疑有道门凶宗的人隐藏其中,刑部压力很大,实在分不出人手来啊。”
乾帝点点头:“若是牵涉道门凶宗,当告知国师,请他出手相助。光靠刑部,只怕力有未逮。”
薛安忽然道:“这么多蹭饭吃的,刑部不管管吗?”
周来镇定的说:“人人都是拿着碗来吃饭的,如何分辨?流民没有身份可验,总不能人家穿的干净点就不让吃饭吧。真要那样,会逼死人的。”
薛安捻了捻胡须:“近日我听到流言,说有人到皇城内外散布流言,说附近各县库米即将告罄,导致京兆尹府买米时米价都高了三分。而且京兆尹府的银子还失窃了,后来是看守的捕快自己借贷补上的,因此耽误了三天。
更有甚者,一些大户权贵,不知听了谁的吩咐,逼着家奴、伙计来蹭粥喝。周大人可知情?”
周来摇了摇头:“毫不知情,我刑部密探众多,却未听闻过此事,想来薛相是误听传言了。”
乾帝眯着眼:“那个捕快在干什么?”
众人停止争论,一起看向城外。
万叶秋扛着一个大袋子,正在从袋子里抓出绿油油的东西来,大把大把的往锅里扔。
几个熬粥的衙役惊呆了,但看对方穿着京兆尹府的捕快服,又不敢阻拦,只好眼巴巴的看着其他捕快。
两个捕快围过来:“老万,干嘛呢这是?什么味啊这是?”
一个捕快皱起鼻子,伸手拉万叶秋:“你把粥弄成这样,还怎么喝啊。”
万叶秋喊了一声:“副捕头,不是说好了帮我忙的吗,被-干站着啊!”
副捕头心不甘情不愿的过来了,心里觉得自己为了那一棍子欠的情这次就算两清了。虽然他不知道万叶秋发什么疯,但看着眼巴巴等着开饭的灾民们,他觉得自己一会儿可能未必保得住万叶秋不挨揍。
安青月也听到了骚乱声,骑马跑回来看。万叶秋已经在往第三口锅里扔东西了。
众人这时也看清了,那是些个草叶树叶,有的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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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深绿,不一而足。那些这些草叶树叶乱糟糟的扔进粥锅里,带点黄色的米粥立刻变成了绿不拉几的颜色,看着就倒胃口。
不仅如此,锅里还飘出一股难闻的味道,这味道顺着风飘到了城墙上,众人都不禁掩鼻。
安青月急了:“你干什么呢?”
万叶秋只顾忙活自己的,随口回答:“帮你忙。”
“这是帮什么忙啊?倒忙?”
安青月从熬粥的衙役手里抢过勺子,舀了一点粥上来,尝了一口,险些吐了。
她一把拉住万叶秋:“你放的这是什么?怎么这么苦?还有腥臭味?”
万叶秋点点头:“紫丁香叶子,苦菜,还有我从包子铺老板手里买的咸鱼干。难吃吧?”
安青月还没回过神来,万叶秋已经把剩下的“料”倒在了剩下的两口大锅里,用力搅拌了起来,然后大声喊。
“每人只准盛半勺!吃完再盛!有敢浪费不吃光的,打三十大板!”
一个挤在最前面的汉子狐疑的看着锅里,伸过碗来。万叶秋亲自给他打了半勺粥,告诉他:“一律到副捕头看着的空地上吃,吃完不够再排队来打!”
那汉子端着碗来到指定地点,在副捕头的注视下喝了一口,龇牙咧嘴的差点就要吐出来。
副捕头鼻子哼了一声,不怒自威。
汉子吓得把粥咽下去了,颤抖的手,激动的心,闭着眼睛,合着眼泪把半勺粥喝完了,比喝药还难受。
副捕头和蔼的说:“如果没吃饱,可以排队再去盛粥。”
汉子苦着脸:“饱了,饱了。”拿着碗一溜烟就跑了。
后面打粥的人有几个陆续来到副捕头的面前,有的皱着眉,一点点的把粥喝完,默默的又到队尾排队去了。
有的和那汉子一样,龇牙咧嘴的喝完粥,跑了。
有一个年轻男子,死活咽不下去,直接吐到了地上。
副捕头看着他:“若是难以下咽,挨三十板子再走吧。”
那人火了,把碗一摔:“怎么,灾民就不是人啊?你们这是作践人!”
此言一出,排队的人顿时骚乱起来,有几个男人跟着喊起来:“就是,灾民不是人吗?你们皇城的人这么坏!”
安青月皱着眉头,她大概猜出万叶秋的用意了。但她担心万叶秋没法收场,毕竟灾民众多,出了乱子这十几个捕快能管什么用?
安青月悄悄喊过一个捕快,让他立刻回城找陈府尹,务必请刑部派人增援,如果刑部不肯,就只能去找户部尚书,请他出面想办法了。毕竟京兆府尹施粥是按照户部的要求办的。
此时人群骚动,几十个在队伍里的男人跑出队伍,赶到摔碗年轻人的面前进行声援。捕快们也立刻聚集过来,支援副捕头。
“看你们年轻力壮的,还有精神闹事,不像是饿了多少天的样子啊?”
万叶秋一边盛粥,一边看着后面长长的队伍:“还有谁觉得我作践人的,尽管出来讨公道。”
他轻蔑的说:“都快饿死的人了,还管好吃不好吃,要啥自行车啊?”
(本章完)